劉紅豔,女,深圳市南山區首屆名師工作室主持人,深圳詩詞微刊常務副主編,廣東省首屆女楹聯家金花獎獲得者,中國漢字文化教育聯盟劉紅豔名師工作室主持人,從事楹聯研究和創作多年。
老井
風過無痕,方寸間納古懷幽,且虛一角影花月;
宅空有主,流光處偷天換日,惟剩幾家澤子孫?
聯語狀物,應在若有若無之間為佳。
此聯上比講老井之特點,不起波瀾,但又懷幽映月,美在含蓄,處處有“妾心古井水”之感。下比則放眼四圍,從時間的角度來看,從老井的位置來看,故一個“澤”字煉得極精準。宅子可以推了重建,主人可以換了一批又一批,但精神不滅,“澤”被後人,亙古不變。筆鋒轉處,發掘出井的獨特視角,使老井的內涵得以升華,頗具教化意義。
沙
眼下感滄桑,憶三千過往,借勢與風,埋了邊城吞古道;
掌中憐細碎,歎十萬玲瓏,漏金於指,別開花樣噬流年。
詠物必有寓意,方值一題。寫沙,必是寫人。此聯兩起就是沙子最明顯的兩個特性,再分而述之。風沙即代表滄桑,故生發曆史變遷之感慨;在手極細碎,故曰漏金於指。此處沙代表了人所苦苦追尋的一切,即十萬玲瓏,終將逝去,竟無可奈何。轉念一想,若果真能開悟,則人生所遇萬般瑣事,皆需淡定,勿持執念。
硯
蘊於太古,隱在溪山,千夫挽綆百夫運,方許與紅塵,砥礪情深成上器;
聽則金聲,觀而玉德,一代珍之十代傳,竟不耽舊墨,浮遊日久抱清流。
此聯是為硯的前世今生作小傳。
上聯寫硯台的來曆:從遠古走來,亦不過深山一塊頑石罷了,然則這是《石頭記》的開端。曆經開采、運輸、打磨、雕琢,終於成器,置之於案上。
下聯寫硯台的現在:敲之則有金聲,觀之則涵玉德,何以至此?歸結於數十代之日積月累。舊墨新章,穿越時空會交織、融彙,是一縷文脈的傳承。久納清流,始臻上器。這塊不平凡的石頭,還會當作傳家寶代代珍藏,發揚光大。
傷心
青襟一別,煙消雲散,看黃花開倦,故國千山,尋常風物皆成痛;
白首難期,鶯老蝶枯,歎綠蟻斟空,長亭萬裏,客路天涯莫問名。
既傷到心,必曾痛徹。故作者下筆處,以“青襟”代表當時隻道是尋常,“白首”代表此情可待成追憶。起筆就徹底拉開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沉鬱其中。至於中幅之鋪陳,可謂司空見慣,然作者寫尋常風物,皆歸於一“痛”字,則已知三千風月,俱有文章,此時無聲勝有聲矣!至於下聯所言物是人非,獨在異鄉,而以寂寂無名作結,是為“痛”字遙相響應而已!此可謂真傷心。
古磚
其色蒼青,其聲曠達,其氣雄渾,問天下何靈,不飾不誣,萃一爐煙火成高古;
疊低雲塚,疊遠曰城,疊長即史,念此中況味,無嗔無喜,看三界眾生忙是非。
磚,大家都司空見慣。作者筆下的磚,善於總結,上言其形,下言其用。
古磚能穿越千年而來,還有其獨特的色、聲、韻味,在作者看來,是有股靈氣所在。轉而聯想到其燒製之初,曆經劫火,始成高古。下聯寫功用也頗有寓意。城指人生事業,塚指人生歸宿,疊出曆史指長城,隱喻身後毀譽。小小一塊磚,係著身前身後事。眾生天天忙是非,原來不過都是在搬磚。搬磚的人生,最後也隻剩磚,引人遐思。
衝動即魔鬼
紅塵自有不平氣,一念成魔,一念成殤,欲快一時,必遭一劫;
世事向無難解仇,三思而語,三思而作,得留三隙,如獲三生。
詩聯有個重要目的,引人向善。此聯語無所針對,是普通哲理聯,但以四個“一”“三”相對,主題鮮明,引人注目。
何為衝動?不平之氣。作者分析了它的來源和不妥處,再引向自己的思路:急火攻心時,三思而後行。這裏的三隙,應該就是指三餘:冬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時之餘。指平心靜氣,多讀書多學習,才能成就優雅的人生。
長白山天池
紅塵劫難多,瀉火成峰,聚淚成池,空留一鏡與天鑒;
世道滄桑久,分溪作瀑,屯雲作雪,懶問眾生何處來。
天池是火山口積水所成之湖。這裏群峰環繞、峽穀幽深,還有飛瀑湧泉和冰雪世界。它像一塊碧玉,鑲嵌在長白山群峰中,是我國最大的火山湖,也是世界上最深的高山湖泊。寫這個湖,必從特征生發,故作者起筆仍以塵世起。擬湖為人,上言其經曆,下言其應對。
瀉火、聚淚,均切題不移,至尾句,收至湖麵,曆盡劫難,唯一鏡與天鑒。鑒什麼呢?留待下聯作答。下聯講天池的現狀之美,分溪見其狀美、屯雲見其高峻,以懶問二字,作一提醒。遊人從何處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攬勝登臨時,能有所領悟。從劫難中走出的天池,化滄桑為靜美,令人陶醉其中,隱含哲理。
年終總結
心上三千塊壘,按一鍵清零,免跟過往長相耗;
眼前十萬花溪,留幾聲漱玉,以佐今生不白來。
聯人作品,究竟應直抒胸臆?還是應該繞圈子?見仁見智。本聯寫總結,就一個字形容:直。這一年作者一定有很多不順心的事,居然一鍵清零,足見本性豁達。清零者,不留在過去的執念中,以迎接全新的明天。
下聯把目光投向眼前,果然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看到的是十萬花溪,這應該是指明日的精彩,也可能隻是誘惑。但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耳!《漱玉詞》是李清照創作的詞集,用在這裏別具深意。倘能在花溪中,激起幾朵晶瑩的浪花,抑或能留下幾行佳篇妙句,必是作者平生之夙願。
三十六陂
微雨潤江南,最堪憐煙隔楓橋,雲鎖清溪,烏篷船外新荷滿;
槳聲遲暮色,尤記得花分柳岸,酒嚐深院,青石巷中舊履輕。
筆者平時最不喜讀風花雪月聯,然而此聯卻莫名生動,得益於煉字營造的畫麵感。王安石有詩雲:“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此聯就好像是詩句的注腳。
微雨後著一“潤”字,則後麵的煙隔、雲鎖,都有了著落。也因其潤,故新荷漸“滿”湖泊,仿佛看到烏篷船兒正從密密麻麻的荷葉中擠出來一般。
下聯承接敘事,娓娓道來。槳聲後著一“遲”字,已是景中有我之境。這麼美的風光,自然流連忘返,樂而舉酒。興盡而歸時,舊履“輕”耐人尋味。不知是因喜悅而輕快,還是因酒醉而飄忽?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得而知,有一樣可以肯定,腳下一定是春風十裏揚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