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地湘南;橫琴天下”是鄒宗德《題湖南新寧舜皇山》一聯中的原句。鄒宗德,湖南隆回人,隆回地在湘南,多山。陶淵明《時運》詩曰:“清琴橫床,濁酒半壺。”可見鄒深諳古典文學。其聯語,儒雅之中,飽含剛毅之氣,意境縱橫磅礴,頗具時代氣息。
我們先來讀下麵這副聯:
乃舜皇息壤,肇五千年華夏文明,天下聽虞韶,替黔首阜財解慍;
為禹甸中樞,領百萬裏山川壯麗,河東重王氣,看鳴條虎踞龍蟠。
其題目曰《題山西運城安邑》。安邑,古代都邑名,是夏朝都城之一,也是後來戰國時期魏國早期都城。故聯中稱其為“舜皇息壤”,而“肇”“五千年華夏文明”也!上聯,寫縱。“虞韶”,虞舜時的《韶》樂,與首個分句呼應。“黔首”是中國戰國時期和秦代對百姓的稱呼。“阜財解慍”,意為民安物阜,天下大治。下聯,寫橫。起筆亦切題,所謂都城,自然是“禹甸”之“中樞”。“鳴條”,即運城鳴條崗。後三個分句從“中樞”演化而來,邏輯嚴密,層次分明,聯意集中。整聯,亦暗讚運城今日之繁華,可謂“虎踞龍盤今勝昔。”
再來讀《題湖南武岡司馬衝武穆宮》:
秦氏風波三字黑;
嶽門忠義滿江紅。
武穆,是嶽飛的諡號。嶽20歲投軍抗金。紹興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嶽飛治罪,嶽在臨安大理寺獄中風波亭被獄卒拉肋而死,時年39歲。“滿江紅”,即嶽飛所撰詞《滿江紅》,亦為寫景,“江”,指杭州錢塘江。用典精巧,不露痕跡。整理對仗工穩,語言通俗,聯意概括,含蘊豐富。“秦氏”對“嶽門”,“風波”對“忠義”,“三字”對“滿江”,“黑”對“紅”,字字珠璣,十分雅切。特別是顏色詞“黑”與“紅”,更是言簡意賅,愛憎分明,對比強烈,飽含濃鬱的感情色彩,綴尾作結,既醒目,又震撼人心。
第三,我們來欣賞《題湖南隆回望雲山》一聯:
頂星尋魏子行蹤,有雲山在望,有天山在望,極目窮思,於萬壑千峰之外,方瞻海國;
史牒讀盧公故事,或秦代成仙?或宋代成仙?探幽索隱,具恤民救苦之心,便是尊神。
望雲山,地處隆回東北部,遠望如孤峰異起,在其最高處放眼遠眺,周圍數百裏風光盡收眼底。聯語借當地名人與傳說起興,巧妙點題。上聯,寫“魏子”,即魏源,清代啟蒙思想家,中國"睜眼看世界"的首批知識分子的代表。“天山”,指白馬山,頂山堂為其最高峰。想當年,魏源在這裏,“極目窮思”,高瞻遠矚,眼光越過“萬壑千峰”,而看到了世界,獲得了新思想。下聯,寫“盧公”。清道光《寶慶府誌》載:“康熙《梁誌》雲:秦盧生隱於此,以西望武岡侯生所隱之雲山,山因以名。”其又和《邵陽縣鄉土誌》均記載:宋理宗景定年間,盧慧棲真於此。民間傳說:盧公就是那位在邯鄲旅店巧遇道士呂翁的唐代盧生。因此聯語曰:“或秦代成仙?或宋代成仙?”這兩問雖是聯作者心中的疑問,但聯語隨後言,不管曆史的真實怎樣,隻要“具恤民救苦之心”,“便是尊神”,而值得祭拜、崇敬,聯語幹脆,頗富哲理,亦可見聯中之史觀。其以散文筆法入聯,頗多對仗技巧,聯語既讚魏源,也是對當今官場的告誡,別有深意。
《題湖南邵東蔭家堂》聯,是我們今天第四副要賞析的對聯,其曰:
數十尾糧船,承載神奇故事,財源滾滾,歲月滄桑,但看蒸水前流,傑構猶餘商賈夢;
百八間房屋,排成富麗迷宮,院落深深,廊簷苔蘚,相問主人安在,輕舟已下洞庭湖。
蔭家堂,地處邵東楊橋鄉清水村,屋前有蒸水河流經,由清代富商申承逑兄弟修建,有正屋108間,是一座體量龐大,布局嚴謹的湘西南民居建築。聯語每比皆先古後今,古今對比,娓娓道來,形成強烈反差,極具曆史感,而耐人尋味。上聯,起筆,“糧船”破題。相傳,憑著便捷的水路運輸,申家傳統的糧食販運生意旺盛百幾十年。可想象,當年申記糧船一艘艘順蒸水東流至湘江,入洞庭,北上湖北等地的情景。聯語言,是“糧船”“承載”著這“神奇故事”,而使申家“財源滾滾”。然隨即筆鋒一轉,由於“歲月滄桑”,人去屋空,聯作者望著“蒸水前流”,不覺感歎:今日,氣派的蔭家堂“猶餘商賈夢”,聯意首尾呼應,意味無窮。下聯,先寫對今時所剩之蔭家堂的想象與描寫,而後,對著“院落深深,廊簷苔蘚”而問之曰:當年的“主人安在”?而結句,則頗有詩意的回答曰:“輕舟已下洞庭湖”,輕描淡寫,而又四兩撥千斤,可謂巧妙也!綴尾“洞庭湖”三字,境界開闊,飽含人文,不經意間又把讀者的想象、眼界,極大地豐富了!
第五,我們就研讀《題湖南隆回白馬山》聯:
故事如煙,煙樹幾重藏白馬;
峰巔有我,我心萬丈仰青天。
其後有聯作者注釋曰:“白馬山位於隆回北麵,海拔1780米,相傳元末陳友諒的兩個女兒為躲避追兵而倒騎白馬隱入山中,擺脫追蹤。後來人們奉其為白馬仙娘,而山上始有白馬寺。”上聯,起筆用比喻,暗含往事如煙之意。而“煙”接著有規律重現一次,亦為頂真,頗有強調作用。聯意言,望山中之煙,若隱若現,浩蕩無盡,十分神秘,不知道多少重“煙樹”裏,隱藏著“白馬”或“白馬寺”以及它們的“故事”。下聯,寫“我”,專指聯作者,也可指登上山頂的人。站在白馬山頂,已經很高了,而“我”的“心”還要高,高達“萬丈”,手法誇張,但卻表達出了作者的磅礴胸襟、高遠誌向,頗為豪氣。動詞“藏”者意隱,“仰”者意顯,一靜一動,上下形成對比,含義又增。而顏色詞“白”對“青”,前者言馬,後者言天,切題而自然成對,亦頗具巧思而耐人品味。
最後,也是第六副對聯,即《題南昌滕王閣》,其聯曰:
孤鶩長天,遂教一夜成名,名樓接踵,有道是:江山也要文人捧;
落霞初日,曾曆千秋若故,故事如煙,無限焉:歲月仍隨贛水來。
滕王閣,位於江西省南昌市,地處贛江東岸,為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嬰任江南洪州都督時所修建,因初唐詩人王勃所作《滕王閣序》而聞名於世。聯語借“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名句起筆,上聯言,“名樓”,即“江山”“也要文人捧”,感歎無限,哲理悠然。下聯言,滕王閣的“落霞”、“初日”,千秋如故,然往事若煙,聯作者的思緒便如贛江奔騰浩蕩,言雖千年已去,而未來的“歲月”“仍隨贛水來”,源源不絕,不會有盡頭,其頗富人生哲理。
讀鄒宗德的聯語,真可謂:“楹聯重境,楹聯重意,意境空靈,聳起五千尋衡嶽。”
其似宋詞之豪放,必如“(蘇)學士詞,須關東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方能體悟其妙處!而讀者浸淫久之,必可得其磅礴、雄闊之氣韻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