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地據淮南,看雲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
扁舟過橋下,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
此聯傳是江峰青題揚州二十四橋聯。更可能的是作者乘舟過五亭橋,撫今追昔有感而作。
描寫揚州二十四橋的詩歌最好的是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詩:”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那是回憶在揚州的浪漫生涯的。在杜牧的印象裏,最深刻的是:那夜,那橋,那人,那簫。
揚州二十四橋一直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有二十四座橋,依據的是沈括《夢溪筆談·》;另一種是說二十四橋即吳家磚橋,又名紅藥橋,依據的是李鬥《揚州畫舫錄》。
據沈括《夢溪筆談·補筆談··卷三》記載:揚州在唐時最為富盛,舊城南北十五裏一百一十步,東西七裏三十步,可紀者有二十四橋。最西濁河茶園橋,次東大明橋,今大明寺前。入西水門有九曲橋,今建隆寺前。次東正當帥牙南門,有下馬橋,又東作坊橋,橋東河轉向南,有洗馬橋,次南橋,見在今州城北門外。又南阿師橋,周家橋,今此處為城北門。小市橋,今存。廣濟橋,今存。新橋,開明橋,今存。顧家橋,通泗橋,今存。太平橋,今存。利園橋,出南水門有萬歲橋,今存。青園橋,自驛橋北河流東出,有參佐橋,今開元寺前。次東水門,今有新橋,非古跡也。東出有山光橋。見在今山光寺前。
沈括是北宋時人,又是中國曆史上著名的科學家,離晚唐時代較近,所記當比較可信。揚州是我青少年生活的地方,還記得有汶河,通泗橋、開明橋,當然風光早已蕩然無存;如今隻有地名了。
清初詞人吳綺是江蘇揚州(江都)人,在《揚州鼓吹詞》又是一種說法:“是橋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簫於此,故名”。這是說二十四橋是一個橋的橋名。
清代乾隆年間的李鬥是江蘇儀征人,在所著《揚州畫舫錄》中說:“二十四橋即吳家磚橋,一名紅藥橋,在熙春台後。”這大約是從薑夔《揚州慢》附會而來,其實太過牽強。
薑夔看到的是大戰亂後的揚州。其詞雲: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經過宋末元初以及明末清初兩次大戰亂,揚州二十四橋當然麵目全非淒涼一片。以後由於兩淮鹽商的興起,揚州又繁華了近百年。再以後由於戰亂不斷,終於無可如何的衰敗了。
江峰青(1860~1931,字湘嵐)是清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所寫的二十四橋對聯大約更多的是感慨,所見應該是五亭橋,即蓮花橋。五亭橋有“中國最美的橋”之稱,是古代橋梁建築的傑作。
五亭橋始建於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是仿北京北海的五龍亭和十七孔橋而建的, “上建五亭、下列四翼,橋洞正側凡十有五。” 如果,你站在五亭橋上,無論是左顧還是右覽,都是雲影波光,說不盡的旖旎。
上聯用“勝地據淮南”作起,所謂“淮左名都”,以切揚州。承接宜以清空為佳。於是有“看雲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然而“雲影當空”應作何解?
所謂“雲影”,是指“天光雲影”。朱熹詩雲:“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類似的還有明代唐寅的詩:“鬆濤謖謖響秋風,雲影巒光凈太空。何事幽人常獨立,隻緣詩意滿胸中。”或者宋代詩人張蘊《歸雁亭》說得更準確些:“青雲影裏自由身,幾倚闌幹看不真。”
借用“秋水與長天一色”寫瘦西湖,固然是巧思,然而鄱陽湖氣象闊大,而瘦西湖纖瘦細長,於是用雲水來“平分”秋色,在用詞處頗為著力。這種細致功夫頗值得品味。
下聯“扁舟過橋下”,用扁舟不用輕舟,是作者心境不同。作者胸中或會湧起張孝祥“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用“過”而不用“到”,當然不隻是看月。唐代賈島《題李凝幽居》詩雲:“過橋分野色”。停舟看月是雅事。《揚州畫舫錄》記載雲:“每當清風月滿之時,每洞各銜一月。金色蕩漾,眾月爭輝,莫可名狀。”作者筆觸卻又忽然宕開,“聞簫聲何處”,借隱隱約約的簫聲,作朦朦朧朧的揣測。“有人吹到月三更” 從而使我們聯想到杜牧的詩歌世界。然而已經是三更,是玉人嗎?是誰呢?是簫聲淒咽的秦娥?有無窮的問號在撞擊我們的心靈。其實有多少人家正是“蝴蝶夢裏家萬裏,杜鵑枝上月三更”。然而還是“曲中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可是又有誰知一葉扁舟的我---江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