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公眾號《對聯拍馬有奇效》一文發出後，有朋友私信問我：文中對聯是用黃金刻製成，這是亮點，可以吸人眼球，高老師為何避而不談？今作文以說明。
       “以黃金製對聯”並非實有其事。
　　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
　　這副對聯知者甚多，聯話鼻祖梁章钜的介紹功不可沒。《楹聯叢話·卷之一·故事》載：
　　前明邱南鎮嶽由亞卿左遷藩參，數厚遺張江陵，嚐以黃金製對聯饋之雲：“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蓋亦欲以己名時蒙記憶也。江陵喜，將驟擢之。未幾敗，嶽遂罷歸。

　　《楹聯叢話》在這則故事和前一則也是關於張居正的故事前麵稱：“《野獲編》雲……”然梁章钜所引的這則故事與《野獲編》中的有所不同。《野獲編》的故事標題是“邱侍郎獻諛”，文曰：
　　嘉靖末年，黃岡人禮科都給事中邱嶽，請修承天大誌。先是顧中丞璘請修誌，既成而報罷，至是邱又以為言，上大悅。比誌就進呈，修書者皆無賞，獨邱以傳奉超升禮部侍郎。不數月而穆宗登極，降一級調外任。邱恚不赴，至江陵柄政，邱始出補官，江陵亦許以光複矣。邱乃以己姓名獻一對雲
　　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
　　相公大喜，將超擢而病告殞矣。邱竟以外藩再斥，蓋兩番貢諛，皆不得厚償。世謂君相造命，亦未必然。

　　“邱侍郎獻諛”故事中沒有半點提到“黃金”二字，然而《楹聯叢話》中卻出現了“嚐以黃金製對聯饋之”，這又有何據？
　　查看《明朝小史》其“卷十四·萬曆紀”裏出現過題為“黃金對聯”的故事：
　　張居正秉鈞時，威權赫奕，群臣極意卑諂。有丘嶽由亞卿左遷藩參，嚐以黃金製對聯饋之雲：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
　　後來清·褚人獲《堅瓠首集·卷之三》幾乎照搬，題目都一樣，並在最後擴展了幾句，原文如下：
　　黃金對聯
　　丘南鎮（嶽）由亞卿左遷藩參，數厚遺江陵。嚐以黃金製對聯饋之雲：日月並明，萬國仰大明天子；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是亦大諫之名，欲相公時蒙記憶之意。江陵喜，將驟擢之，未幾敗，嶽遂罷歸。
　　對聯同一副，故事不一樣。很顯然《楹聯叢話》和《堅瓠集》的作者都不是原創，我們目前所見的這副對聯初見於《野獲編》，而“黃金對聯”的說法則是最早出現在《明朝小史》。從時間上看，《野獲編》的成書時間早於《明朝小史》。
　　《野獲編》作者沈德符（1578年-1642年），字景倩，又字虎臣，浙江嘉興府秀水縣人，明朝文學家。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登戊午科舉人。精音律，熟諳掌故，仿歐陽修《歸田錄》之體例，隨筆記錄。入學至中舉期間編《萬曆野獲編》廿卷，歸鄉後續撰《萬曆野獲編》續編十卷。
　　萬曆三十四年到三十五年間寫成了三十卷，由於書中所記載的多半是萬曆年間的事，加之作者功名不就僅是個秀才，寓“野之所獲”的意思，把這本書取名為《萬曆野獲錄》。萬曆四十六年又編成《續編》十二卷，與前三十卷合為一書。最初的刻本是明朝的大字刻本，每卷自起止，沒有分類。
　　《明朝小史》作者呂毖，字貞九，吳縣（一說太倉）人。生平不詳，明朝崇禎年間人，明亡後為道士，隱居靈岩山。靈岩山下小桃源有呂毖墓。《明朝小史》記載的內容有“弘光紀”，弘光（公元1644年6月19-公元1645年5月23），是明安宗朱由崧的年號。書成於清順治初年，有《玄覽堂叢書》本、海鹽朱氏藏清初刊本。
　　不難看出，故事的源頭是在《野獲編》，而《野獲編》的可信度遠高於《明朝小史》，請看人們對這兩部書的不同評價。
　　《萬曆野獲編》（即《野獲編》）
　　該書記述起於明初﹐迄於萬曆末年﹐內容包括明代典章製度﹑人物事件﹐典故遺聞﹑階級鬥爭﹑統治階級內部紛爭﹑民族關係﹑對外關係﹑山川風物﹑經史子集﹑工藝技術﹑釋道宗教﹑神仙鬼怪等諸多方麵﹐尤詳於明朝典章製度和典故遺聞。所記大都博求本末﹐收其是而芟其偽﹐常者固加詳﹐而異者不加略﹐內容翔實﹐在明代筆記中堪稱上乘之作。為研究有明一代曆史的重要史料。
　　《明朝小史》
　　是書分洪武、永樂以迄天啟、崇禎、弘光等紀。記各朝遺事，標立題目，以事係題。書中有些篇近似小說，多有不經之語。但記明太祖“中原傳檄”為明史所不載。崇禎紀之各府州錢糧、諸番國風土，及弘光紀史可法南中複書等可供考史之資鑒。著者史識不高，頗少剪裁，但據傳聞，然亦存當日史事。是書成於清順治初年，有《玄覽堂叢書》本、海鹽朱氏藏清初刊本。
　　一部是“所記大都博求本末﹐收其是而芟其偽”；另一本書“有些篇近似小說，多有不經之語”。讀者自會判斷，心裏明白誰與曆史的真實更接近。
　　從藝術角度看，“黃金對聯”的故事“近似小說”語，更具有震撼性和吸引力。在黃金上刻製對聯行賄，突出了物的價值之高、人的用心之苦，用時也對受賄人腐敗程度作了強化。然而，這畢竟離曆史的真實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