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同學拿出一副對聯來問我，這個出律了吧？格律是對聯入門級的東西，但不是所有對聯都能拿格律去衡量的。比如三平尾三仄尾孤平啥的，這是律句裏的概念，你拿去說散句就不合適了。又比如，有一類對聯，它雖然讀起來像律句，節奏很像，但它是直接抓古體詩句子來做的對聯，那會兒本來就沒有我們現在意義上的格律，你這不拿唐朝的劍斬漢朝的官麼？
集句聯多出現在園林之中，各種聯書中例子很多這裏就不贅述了。我想集句聯在閱讀的時候，如果了解出處的話是會有更豐富的閱讀體驗的，你可以聯想到兩個作品的寫作背景，再聯係它們和主題的關係，有點類似於買一贈二。當然這種體驗肯定是一般人感受不到的，必須有相當的閱讀量作為基礎。所以說有位中文係的老師解釋學中文有什麼用：學中文能獲得的快樂是一般人體驗不到的。餘深愛其言。
近覽《南亭聯話》，被吳芝瑛女史寫於小萬柳堂的集句聯所吸引。集句本身和其他集句聯的閱讀體驗差不多，都是我知道肯定是集句但是不了解出處，看得迷迷糊糊的。這些集句聯之所以吸引我的原因，乃是每副聯後麵的跋語。清詞麗句不敢獨賞，又竊想複其麵貌，追摹當時風華，於是掏出PS做了幾張圖。關於楹聯怎麼寫跋語，這中間還請教了不少朋友，感謝誌民、舒雅、深深姐、蔡老師給出的建議，也感謝莫老爺最後還指出幾個被簡化的繁體字並且還指導怎麼造字。
總之奇文共賞吧。
小萬柳堂翦淞閣，圖片來自網絡
題闖山亭
毛開
卷簾新雨霽，伏檻孤雲沒。
心賞信無同，佳人眇天末。
秋胡行（其四）
顏延之
超遙為此別，日月方向除。
孰知寒暑積，黽勉風榮枯。
歲暮臨空房，涼風起坐隅。
寢興日己遠，白露生庭蕪。
軒蓋照墟落；小萬柳堂僻居曹家渡，鄉村風景耳。又無丘壑之美，乃落成以來，車騎雜遝。夫子複徘徊其間，抗誌潛默，若入山深者然。戲集二句解嘲。
廬園當岩棲。丁未二月芝瑛學書。
贈張徐州謖
範雲
田家樵采去，薄暮方來歸。
還聞稚子說，有客款柴扉。
儐從皆珠玳，裘馬悉輕肥。
軒蓋照墟落，傳瑞生光輝。
疑是徐方牧，既是複疑非。
思舊昔言有，此道今已微。
物情棄疵賤，何獨顧衡闈。
恨不具雞黍，得與故人揮。
懷情徒草草，淚下空霏霏。
寄書雲間雁，為我西北飛。
初去郡詩
謝靈運
彭薛裁知恥，貢公未遺榮。
或可優貪競，豈足稱達生。
伊餘秉微尚，拙訥謝浮名。
廬園當棲岩，卑位代躬耕。
顧己雖自許，心跡猶未並。
無庸妨周任，有疾像長卿。
畢娶類尚子，薄遊似邴生。
恭承古人意，促裝返柴荊。
牽絲及元興，解龜在景平。
負心二十載，於今廢將迎。
理棹遄還期，遵渚騖修坰。
溯溪終水涉，登嶺始山行。
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
憩石挹飛泉，攀林搴落英。
戰勝臞者肥，止監流歸停。
即是羲唐化，獲我擊壤情。
帆影樓聯
離英滿芳甸；小萬柳堂麵臨馳道，南園正出其前，背為一曲，吳淞所謂蘇州河也。汽舟往來無虛日，頗似羯鼓百麵，催我園早春也，集此二語以誌吾堂之勝。
疊鼓送華輈。丁未十月芝瑛。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謝朓
灞涘望長安，河陽視京縣。
白日麗飛甍，參差皆可見。
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
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
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
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
有情知望鄉，誰能鬒不變？
入朝曲
謝朓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
飛甍夾馳道，垂楊蔭禦溝。
凝笳翼高蓋，疊鼓送華輈。
獻納雲台表，功名良可收。
流雲藹青闕；帆影樓晚眺，餘霞正在天半也。
金壺啟夕淪。丁未十月，芝瑛集句。
直東宮答鄭尚書道子詩
顏延之
皇居體環極，設險隻天工。
兩闈阻通軌，對禁限清風。
跂予旅東館，徒歌屬南墉。
寢興鬱無已，起觀辰漢中。
流雲藹青闕，皓月鑒丹宮。
踟躕清防密，徙倚恒漏窮。
君子吐芳訊，感物惻餘衷。
惜無丘園秀，景行彼高鬆。
知言有誠貫，美價難克充。
何以銘嘉貺，言樹絲與桐。
玩月城西門廨中詩
鮑照
始見西南樓，纖纖如玉鉤。
末映東北墀，娟娟似蛾眉。
蛾眉蔽珠櫳，玉鉤隔瑣窗。
三五二八時，千裏與君同。
夜移衡漢落，徘徊帷幌中。
歸華先委露，別葉早辭風。
客遊厭苦辛，仕子倦飄塵。
休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蜀琴抽白雪，郢曲發陽春。
肴乾酒未闋，金壺啟夕淪。
回軒駐輕蓋，留酌待情人。
西樓聯
涼葉照沙嶼；西樓憑眺，爽然飛墨。
流飆激櫺軒。丁未九月芝瑛集句。
雜體詩三十首 其二十八 謝光祿莊郊遊
江淹
肅舲出郊際，徙樂逗江陰。
翠山方藹藹，青浦正沈沈。
涼葉照沙嶼，秋榮冒水潯。
風散鬆架險，雲鬱石道深。
靜默鏡綿野，四睇亂層岑。
氣清知雁引，露華識猿音。
雲裝信解黻，煙駕可辭金。
始整丹泉術，終覿紫芳心。
行光自容裔，無使弱思侵。
贈徐幹詩
曹植
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
圓景光未滿，眾星燦以繁。
誌士營世業，小人亦不閒。
聊且夜行遊，遊彼雙闕間。
文昌鬱雲興，迎風高中天。
春鳩鳴飛棟，流猋激欞軒。
顧念蓬室士，貧賤誠足憐。
薇藿弗充虛，皮褐猶不全。
慷慨有悲心，興文自成篇。
寶棄怨何人，和氏有其愆。
彈冠俟知己，知己誰不然。
良田無晚歲，膏澤多豐年。
亮懷璠璵美，積久德愈宣。
親交義在敦，申章複何言。
野老時一望；二語實寫吾園之入勝處。
遊子淡忘歸。丁未九月芝瑛集句。
旦發漁浦潭詩
丘遲
漁潭霧未開，赤亭風已颺。
棹歌發中流，鳴鞞響遝障。
村童忽相聚，野老時一望。
詭怪石異象，嶄絕峰殊狀。
森森荒樹齊，析析寒沙漲。
藤垂島易陟，崖傾嶼難傍。
信是永幽棲，豈徒暫清曠。
坐嘯昔有委，臥治今可尚。
石壁精舍還湖中作詩
謝靈運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
清暉能娛人，遊子憺忘歸。
出穀日尚早，入舟陽已微。
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拂趨南徑，愉悅偃東扉。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剪淞閣聯
丹霞夾明月；此二語絕妙，剪淞閣之寫真也。夫子以為何如。
驚風湧飛流。丁未十月芝瑛集句。
芙蓉池作詩
曹丕
乘輦夜行遊，逍遙步西園。
雙渠相溉灌，嘉木繞通川。
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
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
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
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
壽命非鬆喬，誰能得神仙。
遨遊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西陵遇風獻康樂詩 其四
謝惠連
屯雲蔽曾嶺，驚風湧飛流。
零雨潤墳澤，落雪灑林丘。
浮氛晦崖巘，積素惑原疇。
曲汜薄停旅，通川絕行舟。
南園聯
屋小疏茅覆；獨樂園楹帖，舊為蘇內翰所寫，昔在京師廠甸以十金易之不就，今不知歸何人齋壁矣。猶記其用筆飛舞。摹仿之，不足道也。
門深亂柳遮。丁未六月芝瑛學書。
歸田詩 其四
司馬光
鬆菊陶潛宅，蓬蒿仲蔚家。
行遊筇杖瘦，嘯傲幅巾斜。
屋小疏茅覆，門深亂柳遮。
村童迎客至，竹帚掃桃花。
無以慰延佇；南園茅屋成，軒蓋雲至，集此聯。
聊可瑩心神。丁未早夏，紫英試新毫。
雜體詩三十首 其十四 張黃門協苦雨
江淹
丹霞蔽陽景，綠泉湧陰渚。
水鸛巢層甍，山雲潤柱礎。
有弇興春節，愁霖貫秋序。
燮燮涼葉奪，戾戾颸風舉。
高談玩四時，索居慕儔侶。
青苕日夜黃，芳蕤成宿楚。
歲暮百慮交，無以慰延佇。
招隱詩二首 其二
左思
經始東山廬，果下自成榛。
前有寒泉井，聊可瑩心神。
峭茜青蔥間，竹柏得其真。
弱葉棲霜雪，飛榮流餘津。
爵服無常玩，好惡有屈伸。
結綬生纏牽，彈冠去埃塵。
惠連非吾屈，首陽非吾仁。
相與觀所尚，逍遙撰良辰。
從容養餘日；夫子南園成，頗有終焉之誌。敬集二語，願共勉之。
慷慨懷古人。丁未八月芝瑛學書。
答何劭詩三首（何劭贈詩別見） 其一
張華
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
纓緌為徽纆，文憲焉可逾。
恬曠苦不足，煩促每有餘。
良朋貽新詩，示我以遊娛。
穆如灑清風，煥若春華敷。
自昔同寮寀，於今比園廬。
衰疾近辱殆，庶幾並懸輿。
散發重陰下，抱杖臨清渠。
屬耳聽鶯鳴，流目玩鯈魚。
從容養餘日，取樂於桑榆。
吳王郎中時從梁陳作詩
陸機
在昔蒙嘉運，矯跡入崇賢。
假翼鳴鳳條，濯足升龍淵。
玄冕無醜士，冶服使我妍。
輕劍拂鞶厲，長纓麗且鮮。
誰謂伏事淺，契闊逾三年。
薄言肅後命，改服就藩臣。
夙駕尋清軌，遠遊越梁陳。
感物多遠念，慷慨懷古人。
集《楞嚴》語聯
夕照亭
亭在湖心，恰對雷峰塔
得未曾有；
從無始來。
小萬柳堂
堂在蘇堤第一橋、花港觀魚之東
得大安穩，絕於人境；
離一切相，精均天倫。
夫子南湖新堂成，入世之意日淡，而濟物之量則營營汲汲，時抱歉然。憂患迭更，雲佛不遠。敬集《楞嚴》四語，博一粲也。戊申七月芝瑛學字。
遠矚林園，勝妙殊絕；
越諸塵累，身心了然。
秋來湖上，歸者豔稱新居，天然構勝。夫子日課《楞嚴》，孜孜不已。芝瑛敬拈四語，作吾堂新楹聯。惟對仗殊欠工耳。戊申七月，芝瑛書於帆影樓。
西樓
樓亦臨湖，對麵即淨慈所謂南屏晚鍾者是也。
精光不亂，八月露水；
真際所詣，一聞鍾聲。
星鬥高寒，澄觀遐想，蘇內翰乘風逸致，善哉善哉！戊申秋中芝瑛集《楞嚴》語
悲秋閣
閣在小萬柳堂之西，麵臨南湖。
澄霽斂氛，為明月故；
悲淚頂禮，發海潮音。
悲秋閣倚闌夜坐。戊申八月十八日芝瑛集《楞嚴》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