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有很多詩人,他們於律、絕、古風信手成篇,遊刃有餘。但是在楹聯創作上,卻裹足不前。
究其緣由,是楹聯多變的聲律,讓他們無所適從。按道理詩人早已經過了聲律關與對仗關,律詩格律嚴謹,粘對反轉都和聲律相關,頷聯、頸聯需要對仗,這是寫詩的基本功。
所謂聲律,其實就是平仄押韻,詩歌除了抑揚頓挫—平仄,還要有回環美---押韻。楹聯隻有上下兩句,無法形成回環。楹聯聲律就隻剩下平仄。所以有人說詩歌是韻律文,楹聯是律文。
欲學詩先學對,詩聯本一家。那麼可不可以用詩律套聯律。我們看下古人的聯作;
蘇州石湖餘莊
水清魚讀月
山靜鳥談天
與五律格律相同
詩鍾:女、花二唱
青女素娥俱耐冷
名花傾國兩相歡
詩鍾聲律直接套用律詩,這樣來看詩律是適用於聯律的。也就是一句中在音步位上要平仄交替,上下聯音步位上要平仄相對。
是不是一招鮮,吃遍天捏?我們再看下麵楹聯:
李叔同呈法輪禪師:
永日視內典;
深山多大年。
毛澤東一九三一年這江西興國城崗鄉書院撰門聯:
主義遵馬列;
政權歸工農。
這就無法套用五律平仄
劉海粟題太白樓:
丹青不知老將至;
天地常在壯觀間。
魏傳統題四川梁平雙桂堂:
今喜雙桂放異彩;
共存一心上昆侖。
這兩幅無法套用七律平仄
除五言、七言以外,其他聯句平仄遵循2、4、6分明嗎?
昆明曇華寺
聽鳥說甚
看花笑誰
吳恭亨題清穆亭:
別有天地,山水清絕;
略餘亭台,禽魚穆然。
王夫之墓石自擬聯:
固街恤以永世;
幸全歸於茲丘。
如孫中山題國民黨周刊聯:
革命尚未成功;
同誌仍需努力。
再如俞樾題臨海東湖湖心亭聯:
好水好山,出東郭不半裏而至;
宜晴宜雨,比西湖第一樓何如?
土地廟
咦,哪裏放炮?
哦,他們過年!
這些楹聯都突破律句藩籬。那麼他們在聲律上又遵循什麼規律?
為使他們納入楹聯大家庭,中國楹聯學會總結的聯律通則提出節律、節拍對應以及意節論。即上下聯句的語流一致。節奏的確定,可以按聲律節奏“二字而節”,節奏點在語句用字的偶數位次,出現單字占一節;也可按語意節奏,即與聲律節奏有異有同,出現不宜拆分的三字或更長的詞語,其節奏點均在最後一字。
先為中國楹聯學會做了大量工作點讚,但是這種削足適履的方式,依然不能解釋存留的大量古聯聲律,並且對於長聯句腳平仄安排不做涉及,以至網絡聯手互相攻訐,擁餘派高舉“馬蹄韻”大旗,吳恭亨則提出他老師的朱子規則,時習之老師則從統計學中得出“馬蹄韻”並非長聯句腳平仄的唯一規則。
麵對紛雜的理論,對於剛涉及楹聯學習的朋友,肯定無所適從。而且所有理論都避開了這些不合律句楹聯的創作依據是什麼這個重要話題。
楹聯發軔早而定型晚,這就使得楹聯包容性十分強,也就是形成楹聯的渠道不是單一的。如同涓涓細流,彙於大海。從上麵所舉的例子就有詩句、駢句、詞句、曲句、成語、白話句,可簡單歸納成兩大類;律句和散句。
楹聯發展過程中受到詩經、駢文,唐詩、宋詞、元曲、散文、白話等等影響,形成不同格調。也就是在對仗對偶的硬性前提下,用白話、詩句、元曲、成語、文章等方式創作的楹聯,平仄安排可以不同。也就是一條魚,可以有水煮、紅燒、清蒸等等做法。雖然都是魚,做法不同,味道也不同。
秦同培在《撰聯指南》一書中劃分出;
詩語格調(詩格調、詞格調)
詩格調
挽唐蔭雲方伯雲
左宗棠
湖外故人稀,萬裏遙情春草綠
荊南良吏在,廿年遺愛峴山青
官胡二公祠
李鴻章
力爭武漢上遊,運會佐中興,宋相邊關姚相守
奠定東南半壁,馨香隆美報,羊公碑石杜公祠
詩以五言、七言為正格,這是因為聲律發展成熟,定型於此。故以詩格調寫聯,五言七言聯語遵循律句規則。
詞格調
逸老堂
吳磐
山川無恙,歎前輩風流何處,見冷煙衰草,古道斜陽,盡悲涼人物,隻剩寒鴉
台閣重新,問蒼穹英雄誰是,有補天巨手,回日雕戈,待整頓乾坤,再來杯酒
九江煙水亭
黃瑞蓮
那堪吟白傅詩,琵琶人去,楓荻秋深,歎幾番遷謫飄流,相逢處,且休提故國繁華,他鄉淪落
此便是邯鄲道,午夢初醒,黃粱久熟,漫詡說功名富貴,回頭看,都付與微茫煙水,縹緲江波
詞最明顯特征是逗字運用,也就是領字。以及長短句(三字句、四字句、多字句)
文章格調(古雅文格調、通常文格調)
古雅文格調
著書成二十萬言,才未盡也
得謗遍九州四海,名亦隨之
置身在物外煙霞,下走南北海浪遊,避我公三舍
有子為禁中頗牧,方誌二百年故事,止此老一人
古之文章,皆為書麵語,如太史公《史記》,左丘明《左傳》呂不韋《呂氏春秋》。而這種楹聯需要用文言文撰成。
通常文格調
自挽
俞樾
生無補時乎,死無關乎數,辛辛苦苦,著二百五十餘卷書,流播四方,是亦足矣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浩浩蕩蕩,數半生三十多年事,放懷一笑,吾其歸歟
挽胡林翼
左宗棠
論才則弟勝兄,論德則兄勝弟,此語吾敢承哉!召我我不赴,哭公公不聞,生死暌違一知己
世治正神為人,世亂正人為神,斯言公自道耳!功昭昭在民,心耿耿在國,古今期許此純臣
此等聯語如《報任安書》,《與山巨源絕交書》,《桃花源記》,《醉翁亭記 》等等,或為書信,或遊記。不是公函,不入史記。雖為書麵語(文言文),行文比較活潑。
俗語格調
題甘肅蘭州五泉山戲樓
你出來要人愛看他誇著說我會聽
題浙江紹興城隍廟戲台
任憑你這樣做法且看他如何下場
白話對聯是與文言文對聯相對應,這隻是比較而言,沒有嚴格的標準。白話聯主要是指語言通俗易懂,不引經據典。大量使用口語,因為口語無暇顧及平仄,此類楹聯句中平仄放寬,要注意長聯句腳平仄,以及對句平仄相對。
不同行文方式,有著不同的平仄規律。除此之外,成語,機巧聯、無情對、集句等等平仄可以放寬。助詞、介詞、連詞、感歎詞、領字可不計入平仄。聯家在楹聯創作中和楹聯研究中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