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的誕生雖晚於詩詞,但楹聯的成就並不遜於詩詞,它的市場遠遠大於詩詞。宋以降,尤其是明清時期,楹聯的發展到了頂峰,讀書人隻要稍通文墨,不管是為官還是為民,務商還是務農,得意或失意,都喜歡玩弄一下對聯。有人說對聯是“文化陣地的輕騎兵”,是“快速反應部隊”,茶餘飯後,臨境入情,很快就可一戰告捷。撰聯的真正意義不是玩弄,是寄情,是言事,是紀勝記遊,寫景狀物,彰風揚俗。風景名勝,喜慶節日(尤其是春節),不可能沒有對聯。對聯的地位甚至於上升到統治者作為取仕的條件之一。所以,讀書人對對聯不敢怠慢,費盡心思,精雕細琢。縱然不以其求顯達,讀書人也要以寫得一手好聯語作為自己的名片。在這種情況下,對聯的精品層出不窮.在浩如煙海的作品中,一顆顆閃亮的明珠,猶如皇冠鑲滿了寶石,璀璨奪目。
當今的文藝複興,給楹聯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楹聯的熱潮,高於以往任何一個曆史時期。楹聯作者形成了群體化,甚至有了專業化和學科化,楹聯界有了第一個碩士研究生。企業界把打造商業文化的重點放在楹聯上:風景旅遊區首選楹聯來增強它的人文氛圍;地方政府的開發建設,明星工程,也借楹聯來擴大其影響,於是,全國的征聯活動屢屢不絕,楹聯真正在發揮著“快速反應部隊”的作用。
在文學角度上來看楹聯,要在其社會效益的背後,關注它素質的提高。在人類曆史的進程中,任何一個領域,都必須與時代合著腳步前進,楹聯也不能例外。如果故步自封就談不上發展。
楹聯這塊園地,前人已經風光占絕,有些作品隻能歎為觀止,今人無法逾越。象林則徐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樣的句子,今有誰能勝出跬步?現在有人仿著孫髯的“滇池大觀樓”長聯,製作景聯巨構,不管是誰,不管他怎麼寫,總不出孫先生的思維模式:橫向寫景,縱向寫史,連“梳裹就”、“卷不及”這樣的語構也每每出現。當然,以前人的優秀作品為範本,無不可,但沿襲他的架構想突破他,是很不可能的。現在不僅不要說超越大觀樓的長聯之有無,而且與之相媲美的作品恐怕也不好定。
既然前人已把楹聯做絕,今人就沒有發展的空間了嗎?這正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
如果沿著前人的老路走,肯定是走不出前人的圈子,隻有走出新的路子,才有可能與前人爭輝。前人作得再好.不可能沒有薄弱的地方,既然有,就給我們留下了突破口。現在看到的這些薄弱點,不是前人的不足,而是曆史的前進所顯現出來的。如楹聯還沒有係統的理論體係,“法定”的鐵律還不完善,這就給當今的聯人留下了很大的空間,我們就可以在探索中進行創作,在創作實踐中,在新的曆程上構建理論來補充前人所缺失的東西。又如,前人作聯,沒有科學地按語法營構(語法是清朝末年才有的),是按門類聯對的。他們把詞分成許多門類,如:天文門、時令門、地理門、宮室門、器物門、衣飾門、飲食門……等,砍倒樹捉八哥,搞的呆(音ai,即死板)框框,門類相對越近就越工,遠而次之。同樣是形容詞相對,而要以顏色對顏色,形狀對形狀為優(如紅對綠,大對小),這種路子必然很窄。當然我們不能苛求前人,但不要束縛今人。正如十八世紀隻有馬車的年代,那個時代的人隻能坐馬車,我們現在不僅有了汽車,還有飛機,就再也用不著去坐馬車了。
現在居然有論者認為,對聯隻能是門類相對,不是句子結構相應,這種說法還停留在前人的框子裏。既然現在有了語法,寫作的語言構建就有法可依。語法是語言的結構規律,前人不知語法,不是前人的錯,我們現在有了語法,就應該以法為準繩。
現在對句應以詞性為準,並要關照句子結構,可以弱化門類,隻要是詞性相對就行。如“紅花”不一定對“綠葉”或“綠草”,也可以對“快馬”、“瓷碗”,甚至可以對“公路”,隻要是偏正詞都能對。以此類推,動賓對動賓,主渭對主謂,述補對述補,聯合對聯合就行了,不要被門類所束縛,這樣,路子就寬活多了。既以語法為依,句式結構必須要講,這就是我們現在作聯有別於古人的重要的一點。
我在楹聯報上看到一位作者的一篇文章中,舉例用了毛澤東的一個聯句:“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來說明句式結構不同也可以對,並引用了王力先生的一段文字:“太盛”是連上讀的,它是“牢騷”的謂語;“長宜”是連下讀的,它是“放眼量”的狀語。“腸斷”連念,是“防”的賓語,“放眼”連念,是“量”的狀語,二者的語法結構也不相同。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必去苛求前人”,但我們必須用語法來衡量今人。“風物”聯(避開其聯義)現在用語法來套,不是盡善盡美的,但那是前人的作品,我們不要以前人的例子當作鐵律。比如說,古時的人走路是沒有交通規則的,兩方對麵而來的車馬.不分左右見空就行,路上也可暢通。社會的發展,變通的發達,與之相應的就有了交通規則,車輛不管是從哪個方向來,都必須靠右行駛。你總不能說古時的人是不分左右的,而據之為理,因為今人是有交通規則可依的。古人不管左右行駛沒有錯,今人不管左右,不按交通規則就錯了。同樣,前人沒有嚴格的按語法撰聯沒有錯,有了語法的今人不按語法撰聯就不應該存在。古人重門類而不知語法,今人應循語法而要輕門類,這應是古今撰聯在句麵上的最大區別。嚴格依語法也是當今聯人走上新路的一個路標。
盡管前人撰聯沒有語法可依,但不合語法的作品隻是極少數,絕大部分的作品用語法去套,都很規矩,這是老前輩們學識的體現,他們憑感覺,憑經驗,憑掌握的詞彙依門類撰聯,其實門類就是名詞,他們把這些名詞連成聯語,不自覺的遵循了語言法則,他們隻是認為那樣連才合理,而沒有總結出其規律.語法是後人在前人的用語中總結出來的。
另外一個方麵就是語言的創新。上了年紀的人都應該注意到五十年代和現在相距不過半個世紀,但語言習慣和用語方式有了很大的變化,每個經曆這兩個時段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語言變化,這是社會前進的跡象。許多話語表達的意思與以前的話語所表達的意思相同,可說法不一樣,如“消費”、“下崗”、“打工”、“下海”、“再就業”、“保底”、“封頂”、“競爭”、“和諧社會”等等,不可勝數(尤其是科學的發達,生產力的發展,經濟的飛躍,人們的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的轉變所出現的新的話語)。表達人們思想的語言空前豐富,給文學創作賦予了無窮的語言新資源。用新語言作聯,是楹聯走在新路上的一個突出表現,這些語言是前人沒有的,隻有前人沒有的才是我們今天的優勢。如我撰一聯寫種田要學習科學知識,用了一句“讓思維充電”,“充電”就是新詞。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新時代給我們賦予的新思維,反映在楹聯上,就會有極大的活力。今人的作品要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古人的,充滿時代氣息,朝氣蓬勃。比如,我最近寫了一副婚聯:“兩顆心種在家鄉,一番春雨芽同發;一股勁鋪成富路,兩個征鞍馬並驅。”這可算是一種新思維。我想,前人寫婚聯不可能這樣寫,一般都是喜慶、吉祥、祝賀的話,多用“連理”、“鴛鴦”、“並蒂”等詞語。我的這副聯並沒有一點祝賀的意思,也沒有明顯的喜慶吉祥的氛圍,一反前人思維,避去陳腐,使聯麵朝氣勃勃地立在時代的潮頭。
當今聯人想要不輸古人,就應該在傳統中走出新路,不向前人討飯吃。一是不要襲古人的門類說,那樣不會有寬路走,要以語法為準。二是要以全新的思維立意。三是要大量運用新詞語,借鑒當今媒體的全新用語(他們的語言是最前衛的),才能與時俱進。
作者簡介
曹克定,生於1944年,中華詩詞學會、中國楹聯學會會員,荊州市詩詞楹聯學會常務理事,公安縣楹聯學會副會長。詩詞、楹聯、辭賦作品在全國大賽中共獲獎三百多次,楹聯為最。有多副對聯在國內風景名勝區鐫刻懸掛。三百多副對聯編入由中國楹聯學會選編的《百家聯稿》第十卷中。兩百副對聯由書法家劉世平先生書寫,湖北省人民出版社出版為書法集。詩詞楹聯研討文章散見於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