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中國對聯網首頁對聯知識古今聯話對聯學術:從獻身到企盼

對聯學術:從獻身到企盼

2020-05-09 22:43:56嚴海燕青青導讀對聯雜誌 0條評論

了解學術


(一)從前人談起

明代王陽明《傳習錄》載:“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學,天下之公學也。”此後遂有“學術乃天下公器”一說。錢鍾書有句名言:“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楊絳在《我們仨》中不無自負地說:“能和鍾書對等玩的人不多,不相投的就會嫌鍾書刻薄了。我們和不相投的人保持距離,又好像是驕傲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撰文著書、鑽研學問都是一種私人行為,尤其是對非文教界的官員而言,無人強迫他們在從政議政之餘從事這種非職務行為,除非他們自己認為“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時榮。”文人和官員做學問的動機可以有多種:或者是求真弘道,或者是興趣使然;或者是自覺自願之舉,或者是一種無奈選擇。做學問的結果也不盡相同:一般化的是自圓其說,發表問世;優秀的是成一家之言,傳世久遠;傑出的是被普遍采用,為某領域法式。做學問的路子分為兩種:有的人有意無意地填補了研究空白,今後很可能作為拓荒者而被後代學者記住;有的人在他人奠定的基礎上繼續奮進,從而比前輩開掘得更深更廣,成果更新。從理論上講,做學問與找飯碗、做生意不同,生存講利害,學問要求真。既然“學術乃天下公器”,學人自然應該牢記“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禮記·中庸》)的八字治學方針。無論采取何種治學路徑,是知人論世,抑或參禪感悟,都要一心一意,有做人節操,講學術倫理,不學閥,不世故,不鑽營,不雜私欲,不不懂裝懂,不掠人之美。


(二)反觀對聯界

就對聯界而言,學術“心性”問題並不嚴重,但也有警惕的必要。有的作者將某些常識性的文史材料帶進對聯論文裏,並在沒有引申出新意的情況下,絮叨不已。這可以理解對“學術”三昧的認識不足以及對中小學乃至大學文科開課的隔膜。有的作者將從他處複製來的敘議字句,粘貼於自己的對聯論文、著作裏,或者整個論文七拚八湊,使學術文本變成學術百衲衣。這也可以歸因於為學術訓練不足以及媒體把關不嚴。但是,有的作者從論點到論述大麵積襲用他人文字,特別是采用他人前沿研究成果卻不注明,最多用一個參考篇目敷衍了事,並以此換取相關利益,這無疑涉嫌學術不端。即便它是一本普及性讀物而非專著,至少也算學術不規範。

在英語裏,“學術”一詞有learning、science、academic等多種翻譯,但最原始的還是academic(漢語通常譯作“學術界”)。換言之,在現代社會,學術總是被用以與高校等高等教研機構相聯係。在此意義上講,高校、社科院係統的對聯研究,是對聯進入現代學科體係的必經之途。

 從一九八〇——二〇一〇年的實際情形來看,對聯研究者隊伍裏確曾有過高校教師等人的身影。然而即便到了今天,這支隊伍裏的大多數依舊屬於業餘愛好者以及退休後“老有所為”者。而劉太品、時習之、fpe95(真名不詳)等非高等教研機構人員的加入及其優秀表現,更讓人們看到了現階段從事對聯學術的人群其結構性缺陷和深層次問題。

評估一支學術隊伍的現狀和前景,不應僅看人員組成、學術人格和學術能力,還要看其外部支援情況。由於現階段學術並非自治,而是代之以行政化管理,特別是由於專門研究對聯者甚少,因而在學術圈內一直存在(對聯)外行審查(對聯)內行的現象,從研究生招生到各種評審無不如此。與自由文學界的作協簽約製(包括評論家)以及遍地開花的各級各種自由文學獎(包括評論獎)等不同,文學界乃至整個社會無人願意“養活”詩聯作者以及詩聯評論者。對聯界雖說也自設了學術獎勵,卻也是剛剛起步,獲獎麵和獎金都十分有限。偶然也有對聯研究者獲得體製內獎勵的事件發生,奈何截止目前,也都局限於廳局級等中低級獎項。與對理工科、重點高校以及體製內自由文學的高投入相比,體製對詩聯研究的經費支持實在微不足道。


(三)看域外做法

近現代留學生製度,讓國人眼界大開。在西式高等教學中,教師會開列大量專業參考書,並要求在一定時間內讀完,並參加課堂討論課。這對於習慣於唯教師和標準答案是從的中國學子來講,無疑是一次脫胎換骨的體驗。在專業選擇上,西式教育既分得細致,又講求融合。在寫作論文階段,會強調界定概念、問題意識以及知識產權意識。大約在二〇〇〇年前後,這些作法也開始大量移植中國。例如,麵對二〇〇四年文藝學專業碩士學位論文《雅切——梁章钜對聯批評的核心範疇》,細心的讀者會發現,作者魯曉川首先對何謂“範疇”(category)、“對聯批評”範疇等進行了界定,而這與對聯媒體常見的論文明顯不同。此外問題意識亦很重要,如果某位作者抓住了一個有意義的問題,同時手頭有足夠的材料,個人也有精力和能力來做好這個課題,那麼這位作者一定是幸福的。至於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意識的教育,這從二〇一〇年前後中國高校規定碩博士生學位論文必須附上學位論文原創性聲明可見一斑:“除了文中特別加以標注引用的內容外,本論文不包含任何其他個人或集體已經發表或撰寫的成果作品。”


獻身學術


(一)情懷

凡立誌獻身學術者,應在思想上有所準備。由於學曆、環境、機緣等不同,同樣多的艱辛付出,未必會有同樣大的收獲。雖說年輕的“對聯學”乃學術富礦一座,但對聯論文發表獲獎與對聯作品獲獎中選根本不是一回事,縱然你是一位頂尖的對聯學者,也絕不可能像頂尖的對聯作者那樣每年平添十二萬元的寫作進項,除非你還有作報告、作評委等其他勞動付出。尤其對於體製外的研究者來講,除了榮譽和名頭,獲得大的物質利益回報的概率幾乎為零。即便是體製內的對聯研究者,部分學者可能在投稿核心期刊、申領出版補助、申報課題、升級職稱等方麵獲得成功,其他人則未必有如此幸運。如果說對聯史被傳說充斥,如雜亂糾紛一時難以解析,為對聯研究第一困難,那麼不被現代學科慷慨接納,處境尷尬如“學術蝙蝠”,則無疑是對聯研究第二困難。某種意義上講,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是選擇了寂寞和清貧。


(二)勇敢

這裏所言學術勇敢,首先指勇於思考、積極開拓。筆者在拙著《詩詞通論》裏曾經提及一種特殊自對:參差式(不重字)自對,因為在已知對聯裏一時找不到合適聯例,於是就自己嚐試寫作:“覺此世間不圓滿而參究,小參小得,大參大得,導引世尊踵步我;聞彼佛法最便宜以習煉,一習正心,二習正行,無量願力有緣人。”雖然尚未為對聯界所認識和承認,但自以為值得實驗。其次,學術勇敢還包括忠於自我、敢於批評,並允許對方反批評。學術工作者就像古代的遊牧民族,眼光要永遠向著遠方和未知。“我們要準備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聞一多:《最後一次講演》)學術批評的勇敢,或許沒有如此悲壯,但作為批評者自己,還是要事先儲備較為強大的心理能量,以防遭遇誤解和冷落。人天生傾向於自己被肯定、被揄揚,不是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存在接受不同意見的可能性。古代所謂“聞過則喜”其實是有前提的,即被指摘者心悅誠服,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而批評於作者而言,不僅讓他們顏麵盡失,有時還會傷及其現實利益。在非對聯界,小說批評家李建軍、書法批評家梅墨生曾因正常的文藝批評,遭到當事人或旁觀者的詬病和揣測;在對聯界,筆者也曾麵對來自被批評者的不同反應,親身領略過那種或感動、或難堪的滋味。



(三)智慧

《菜根譚續編》有雲:“議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任事者,身居事中,當忘利害之慮。”這裏的下半部分適合對聯創作,上半部分適合對聯學術。

對聯學術,尤其是對聯批評,絕非不講方式方法,更與炒作、攻訐無幹。作為一種評判,對聯批評有時會引起批評者自己的內心衝突,這時批評者可能需要審時度勢,尋找合適的發聲策略。

司馬遷在《報任安書》裏說,“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應該不是泛泛推論。菲茨傑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裏有一句名言:“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它更為明確地啟發我們,對聯批評先講器識、選擇,後求溫度、專注。

二〇二〇年一月,由山西廣播電視台主辦的“對聯中國”第二屆對聯中國全國對聯高手電視大賽在山西晉城舉行。在進入決賽階段時,評委們要求三位選手以“我的小康”為主題作聯。據報道在看完他們的即興聯作後,“(評委們)在肯定的同時,鍾振振老師指出有些聯中有陳言,有令人審美疲勞的東西。幾副聯中都有可以改進和提升的地方。一副好聯必須有創新,有新意,表達要有個性,要與眾不同,陳言務去。”在筆者看來,作為研究古代文學的資深教授兼創作詩詞的著名作手,鍾振振的點評屬於中肯之論,值得以清聯為圭臬的作者們反思;同時他在這種語境下發聲,並由媒體公之於眾也是合適的。


(四)獨立

嘩眾取寵、故作驚人之語,與拾人牙慧、習慣於重複他人,兩者皆不足為訓。

但就當下對聯界實際而言,主要的問題還在於後者。譬如,直至二〇一九年,某“高校精品課程”仍將“有誌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負……”一聯當成蒲鬆齡勵誌聯來宣講。不能發出有意義的學術聲音,其原因很多。首先可能是缺乏相對自由的學術氛圍,雖有創見與思考,但為環境所阻而無法公開;其次是如前所說,作者不了解學術為何物;再次則與作者的偷懶和迷信相關,即他們習慣於吃老本和匍匐於權威之下。

對聯學術與其他學術一樣,貴在獨立發現問題並善於解決問題。對聯學術不同於對聯教學,不需要像傳統教學那樣,教師侃侃而談於上,學生唯唯諾諾在下,而是各自摸索,共同前行。在這裏,真相、真理、價值、意義等既是追求的目標,也是唯一的皈依。隻是有一點,這裏所言“真理”是相對的,它有時表現為“深刻的片麵”(黃子平語)。對聯學術尤其是對聯批評的獨立性,還體現在批評者與創作者的關係方麵。

在自由文學界,有時會聽到作家譏刺批評家:“有本事,寫一個更好的作品讓大家瞧瞧。”這是一種抬杠式的表達,從專業分工的角度看,它並無多少道理可講。學術還不同於廣告宣傳,應盡可能中立、客觀。真正的批評家,並不是作家的對手乃至敵人,同時也可以不是他的朋友。他更像一個敏銳而專業的旁觀者,隻是願意表達自己的觀感而已;至於作家的反應如何,是否願意聽取批評者的聲音,則取決於本人的修養和智慧。對於對聯界的討論和批評,也應作如是觀。


(五)認真

就對聯批評而言,可能需要感覺的參與和才氣的配合;就包括對聯批評在內的整個對聯學術而言,研究者難能可貴的品格卻是紮實認真。這一點,在文獻整理方麵看得最為清楚。現代學科研究,無一例外都需要學術文獻墊底。無論你是做專門的文獻研究,還是做理論研究、應用研究,都須臾不可與之分離。對聯研究固然是開放性的,來自非對聯界的學者可以自由進入其間進行新視覺、新方法的研究,但同樣也要遵守固定證據、尊重事實這個前提條件。如果對聯論文所涉及的基礎材料不可靠甚至不存在,縱然作者的論點論證“高大上”,發表論文的載體為“核心期刊”“權威期刊”,同樣難脫學術泡沫之嫌。時習之曾經指出梁章钜在對聯探源課題上所犯的五個錯誤,包括“改動古籍為我用”“不給出古籍依據” “對古籍一概采信” “不查證古籍原文” “對史料考證不詳”。這些都是前車之鑒,值得後來的治聯者警惕。此外,筆者於二〇一八年協助審讀《對聯》雜誌時,也發現幾篇明顯從互聯網“複製”“粘貼”而來的來稿,作者既不肯核對原文的真實性,更沒有注明出處。二〇〇〇年以來,體製內的對聯研究者明顯增多。筆者有時在想:如果這些研究者在爭課題、發論文、編大全、編教材之餘,也能夠坐坐冷板凳,利用其有利條件為對聯界做點實事,哪怕一個人解決一個小問題,那麼當代對聯的學術麵貌也一定會發生新變化。

過往的回顧


從一九九〇——二〇〇〇年,在社會主流思潮基本不予認可,高校、社科院的專家學者甚少參與的情況下,聯界同道憑著對對聯的熱愛,甘於寂寞,在對聯學術方麵做出了一定的成績。常江的對聯學構架研究和對聯書目整理,劉太品的對聯史和對聯批評研究,陸偉廉的自對研究,餘德泉的馬蹄韻研究,魏啟鵬的句式組合研究,劉福鑄、胡毅雄等人的對聯考證,還有態度嚴謹的時習之(真名俞劭華)、fpe95、文伯倫,等等,都是可圈可點的。

在聯集編纂方麵,龔聯壽的索引法、餘德泉的(上聯首字)筆畫排序法等,亦值得肯定。此外,張誌春、賀宗儀就對聯話題與當代作家進行通訊甚至當麵請教,賈雪梅、李文鄭等人對《對聯話》等對聯名著進行解讀,孫則鳴將一九九〇年進入高校現代漢語教材的類義詞理論引入聯界,李衝、李世榮等人在辨正平水韻平仄字方麵做了不少功課,陸震倫等人試圖將計算機、邏輯等方法引入對聯平仄排列和創作機製分析。

至二〇一〇年,張誌春教授以民俗專家和文學評論家的身份對於對聯本體論作出思考,杜華平教授用古典文學專家的眼光打量對聯。作為優秀的文學學士,白衣孤鴻(真名黃浩)則在對聯研究和對聯創作兩個方麵同時掘進。隨著對聯研究的深入和複古主義思潮的興起,聯史資料的挖掘和闡釋又有了新進展,鹹豐收《明代聯話箋注》、婁希安《楚望樓聯語箋注》即為這方麵的成果。此外,“七〇後”張小華碩博階段甚至畢業之後都以對聯為研究對象,“八〇後”王家安持續關注聯界成果和人物,也預示著對聯研究美好明天的漸行漸近。


未來的企望


(一)解決學術類出版物經費問題

《對聯》雜誌係中國楹聯學會會刊,她與學會辦公地址分屬兩地,且人員編製亦屬於山西日報報業集團。從當下國家管理製度和中國楹聯學會的實際來看,這個由曆史造成的分布格局估計還會延續一段時間。隨著雜誌發行量的下滑以及事業單位的企業化轉型,雜誌的生存問題開始浮出水麵。盡管近幾年,編輯部新班子采取了一係列改革措施,減緩了訂戶數量下滑速度,未來發展等問題依舊存在。這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聯界無法規避的議題。

為了避免重蹈書法界名刊《書法研究》一度停刊的覆轍,筆者呼籲中國楹聯學會和其他社會組織、個人,借鑒《中華詩詞》等紙媒的作法,出資成立基金會,建立健全《對聯》雜誌出版保障機製。此外,像景常春《昔日聯書經眼錄》等受眾麵窄、非普及類對聯學術著作也應該得到關懷,對聯界的組織、個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可以為其出版印刷提供方便。

可以肯定地講,沒有一本高質量的國內外公開發行的紙媒,沒有一支有情懷、專業化的學術隊伍及其產品,所謂的“對聯學”是不可能躋身於當代學術界的。


(二)讓對聯研究具有學術深度和廣度

筆者多次指出,對聯界在對仗、辭格等技術問題上糾纏太久,錯失了與詩詞界同步前行的機會。這個缺憾既與曆史欠賬有關,也與對聯界對現代文學、現代學術比較隔膜有關。對聯研究者應該有本位意識,要注意將個人修養的全麵性與該學科真正的研究對象分開。

一個聯界中人,學有餘力而學書法,其最好的選擇是參加早已獨立的“書法學”學習班,而不必總盯著當代人刊在對聯媒體上的聯墨作品;一個書法界中人,果真對對聯學術有興趣,則應該積極尋覓兩者之間的深層次聯係,而不是僅僅來對聯界普及書法常識。如今新舊賬交疊在一起,致使對聯學術界麵臨較多的問題。

譬如,現代詩聯作者能否創造雙音詞?今成都望江樓公園內浣箋亭有清代歐陽夢蘭(九畹女史)撰聯:

古井平涵修竹影;

新詩快寫浣花箋。

“平涵”一語在古代漢語語境裏是正常組合,但如果出現在現代漢語語境裏,有無可能被視為生造詞語?近體詩有四種基本平仄格式,對聯有沒有可以析出的基本句式組合(模式)?舒展的詩式句、鏗鏘的駢式句到底如何組合,方能盡揚其長,而避開前者易於形散力弱、後者易於枯硬氣促的短處?

猜您喜歡

評論區

猜您喜歡的對聯及詩文:

學術

對聯分類

對聯知識

熱門對聯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