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春,是一段特殊的時光,我在家鄉長陽磨市鎮蘆溪村安靜地呆了幾個月時間,雖然清閑無事,卻可開門品水,移步觀山,亦在鄉野僻靜之處訪古溯源,得陶潛田園之樂。
有聯壇師長、長陽詩詞楹聯學會會長林大謨先生囑我收集磨市的古墓聯,填補即將付梓的《對聯長陽》書卷中磨市古墓聯稀少的遺憾,又有學會曾祥科先生囑我寫一篇關於湖北省內聯家或聯作的對聯賞析文字。這兩項任務對我而言,甚為艱巨,尤感壓力重大,故搜腸刮肚,遍尋故紙堆、墓碑地、朋友圈等,尤有長陽檔案館地方誌專家林必勝先生及向家舟先生等人提供的權威資料及幫助指導,故希望自己能盡量做到資料較為完整、觀點較為準確。
由於正值湖北疫情期間,鄉關封閉禁足,我連蘆溪稍遠處的李家大屋、何家堖、對岸的蘆溪大坡、落陣嶺、碓臼窩及鄰村柳家院的十八羅漢屋場都難於靠近實地考察。要知道這些地方是蘆溪古代鄉賢大儒及近代名士安葬長眠之地,如前清貢生(明經進士)劉元愷、清拔貢譚楚、譚大勳、恩貢士何其昌、近代孫中山先生副官長劉問芝先生、將軍榮超等。
在腳步可以觸及之地,龍井灣對麵,離我家不足800米處,我散步時發現了一座墓地(田府夏老孺人墓,民國十四年立),見墓碑古樸並刻有墓聯雲:
龍井回環護吉地;
馬鞍枕抱保佳城。
此聯若嚴格按聯律通則來評判,還是稍有瑕疵的,但也在可寬容範疇之內。鄉村凡撰聯者,古人勝於今人,古時敢於撰聯者,必有一定的文字功底,而今日鄉村墓地撰聯,通用泛用的內容較為普遍,且碑上刻字多為電腦字體,失去了墓聯的文學價值與觀賞價值。
該聯中嵌入的兩地名“龍井”、“馬鞍”即墓地對麵的龍井灣與馬鞍山,“龍”與“馬”的對仗、“井”與“鞍”的對仗較有妙趣,兼顧了音律、語意及風水的諸多內涵。
早在2011年6月,長陽三國古戰場研究會的幾位老同誌譚從炳、張哲年、詹祖禕等人,到蘆溪考察三國夷陵之戰古戰場的一些細節,考證蘆溪原名“陸水”、“陸溪”的淵源等,從一座前清進士(應為貢生)劉元愷的墓碑上發現“陸水”字樣,此墓為四柱三牌碑,位於蘆溪龍井坡劉征國屋後,民國六年三月立,上書兩副墓聯:
其一:
獅岩對峙千秋畫;
龍井百流萬古情。
其二 :
陸水迴環,推源自遠;
群山排列,瞻視非凡。
由於此墓與前麵所說的田府夏老儒人墓都處在龍井灣附近,所以墓聯上麵都出現了“龍井”,前麵的“龍井”對“馬鞍”,而此墓聯“龍井”對“獅岩”,“獅岩”亦為附近的地名“獅子岩”,古人在地名對方麵的運用比較普遍,但能從音律、環境及意境諸多方麵綜合權衡後得佳作的不多。近日偶爾從清江詩社讀到五峰聯家周道雲先生的地名聯,雖非墓聯,卻妙趣橫生,可以借來進行對比賞讀。自然界原生態的地名,經過創作者富有才華的想象及二度創作,進入楹聯作品中後竟是那般美妙!
周先生的五峰地名趣聯數量多,且皆為精到之作,下麵一聯是我喜歡的,與聯友共賞:
百年關下穿心店,兩頭是道分雙埡,跨過九門,遠通萬裏;
二汊口旁轉馬樓,三麵懸空向八坪,緊鄰獨嶺,遙對千山。
(注:百年關、穿心店、雙埡、九門、萬裏、二汊口、轉馬樓、八坪、獨嶺、千山為五峰地名。)
仔細品讀,即使你沒有去過這些地方,你也會被此長聯所營造的氛圍帶入那些奇妙的畫麵中,這需要創作者對地形及地名的深入探訪與文學提煉。
對聯是一種小眾的文學樣式,不像詩詞的廣泛性,對聯是雅俗共賞的藝術,而墓聯更講究深入淺出,對墓主人生的深刻解讀與高度概括,縱觀很多墓聯,寫風水歌功德,言之無物,也與墓主關聯不大,就算嵌地名或者人名,如果巧妙而有寓意,也算佳作,得以流傳。那些泛泛之作,皆為過眼雲煙。
此次探訪墓聯,收獲不少,卻也有不少遺憾,就是清代大儒譚楚及夫人的墓碑可以找到,卻難見其墓聯,譚楚之子譚大勳的文學成就更高一層,據說給楊守敬當過啟蒙先生,卻難覓其墓地,而他給位於龍井灣附近的李家屋場厚浪坨遷居蘆溪的李氏墓墓誌卻在,而規模較大的李氏墓的墓聯沒有發現,據《李氏族譜》中記載及長陽一中退休教師李滔林先生介紹,墓主李燦、李熠皆有功名,墓聯當時沒有在意,不知道有沒有。還有一件就是我的遠祖何其昌,修的族譜和明經進士匾還在,歌詠長陽古八景的詩詞還在,就是不見其墓地碑聯。
好在這些墓碑離我家不遠,疫情結束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與文史專家一起探訪和解讀。最後,以我在收集和尋訪墓聯過程中創作的一首七絕為本文作結。
《蘆溪問古》
峰環水養丘陵地,幾處碑文刻貢生。
遍考村間今與故,鄉紳墨跡亮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