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梁氏其人與其聯書
梁正麟(1870~1951),字叔子,四川長寧人。光緒廿三年(1897)拔貢。家貧,三十歲後四方饑走。廿八年任雲南姚州知州,後升知府,廿九年(1903)任雲南建水知府,1905年任廣西靈川知縣、知府,因忤上司落職。入民國,任四川軍政府參事、四川建昌(今西昌)道尹、廣西軍政府財政廳長、四川省政府秘書長,十四年任四川鹽運使、廿四年1月任川南12縣聯防匪(抵製紅軍長征)臨時辦事處處長、同年6月任四川第四區(眉山)行政督察專員、廿六年任《長寧縣誌》篡修、卅四年辦私立長寧培風中學、卅五年任長寧縣參議長、卅六年當選國民大會代表。能詩善聯,但因宦海浮沉,未見留下詩文之集,而今僅見其《二知堂聯語偶存》(以下簡稱“二知堂聯”)存世。
“二知堂聯”由梁氏侄子永文為之選輯,1925年8月刊印於重慶。梁在序言中說明了事由及對聯語的看法:“從子永文輯餘聯語為一帙,餘問存此何益?曰:此亦伯之心血也!自頃樸學日墜,聯語雖小道,然銖兩悉稱難一,安置妥帖難二。才關於天,典贍由於學。有魚肉而無鹽梅,雖易牙不能使之適口;有金石而無絲竹,雖師曠不能使之入耳。聯語雖小道,過此以往,且慮將成絕學,敢雲無益哉!餘曰:爾重視若此,爾所存者果餘之所欲存者乎?則為甄去十之三、四。所不及存者又口授而補錄之,共得如幹首,畀藏於家。友人有見者憚轉寫之難,恿惥付印,永更請序於餘,重違其意,乃為略加詮次。其遊戲之作,則附於集後以別之。”
此書共收對聯211副,有題署、題贈、慶賀、吊挽、集句聯等各類,以吊挽、集句聯略多,分別有66、70副。聯語多為涉及滇、川、桂地的人、事等。從梁的序言可知,此書所收對聯是經其甄選之作,不是足本,且是1925年前之作。此後25年梁氏應該還有一些對聯,如題峨眉山仙峰寺、題青城山天師洞、七十自壽聯等,該書即未見收錄。
二.不可小視的聯語豐富內涵
“二知堂聯”雖不多,縱然除去部分應酬而無意之作,它卻仍然有以少勝多的較豐富的內涵,既記錄了作者的宦途心跡,又從某一個側麵反映了清末民初的社會政治時局等。
1.反映了從政甚難的心跡思想。
梁正麟僅是個拔貢出身。按清代科舉製度,拔貢是由各省選拔入國子監的生員。同時,經朝考合格,一等任七品京官,二等任知縣,三等駐國子監讀書。三年期滿,分別等第由祭酒保薦,錄用為知縣、教職。梁1897年中拔貢,1902年被任姚州知州,說明他當時是三等,在國子監讀書三年後才薦任。梁能經奮鬥而在民國前官三地知縣、知府,圓了自己的仕途夢。可是,真正身臨實際,才知事與願違。因時逢清末政治腐敗,局勢動蕩,戰亂頻仍,庶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加之他因生性秉正,年輕氣盛,不善奉迎,深感為政甚難,官場險惡,以至丟官。這些事情和思想,在他的題各縣衙大堂聯均有反映。如題姚州大堂:
重門喜氣逐春來,獨不到包公關節;
千裏飛雲隨望遠,最難忘萊子斑衣。
此為梁剛任官約一、二年之作。因臨近春季,故首句即言“喜氣逐春來”。包公關節,本指鐵麵無私的包公,此處借指官衙。上聯意為春天的喜氣已經替換了嚴冬,可是卻單單不能給我的衙門送來喜訊。隱含有在此為官的地方太邊遠而蠻荒,朝廷的喜氣、皇上的恩澤卻送不至這裏之意。由於在此處得不到好處,所以下聯就聯想到思鄉念老。
題建水縣大堂:
一縣花何足道哉,最無聊政若弈棋,官如傳舍;
五鬥米徒滋愧耳,而況是身多疾病,邑有流亡。
據聯跋語而悉,因逢兵亂以後,作者已有厭官念頭,準備呈遞彈劾自己的狀文,引疾棄官。故上聯以潘嶽的典故說一個小小縣域不值一提,眼下時勢政局混亂,如下棋一樣難定輸贏;地方縣衙如同下等的住宿處所。下聯末二句借用唐詩人韋應物《寄李儋元錫》“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意為我也應像陶淵明樣不為五鬥米折腰,加之身體又多疾病,在自己管轄的地區內又有無數逃難的老百姓,因此我更不願為官下去。
題靈川縣大堂中,“盈耳怨谘知政拙”、“殫心經濟識時艱”,更是假意自責非善政之才,用盡心機治理才知道時世的艱難。
梁正麟在民國前夕任廣西靈川知縣、知府時,因不順從、頂撞上司而落職丟官。為此,他在被人上奏朝廷,交由吏部評議的春節前,連題二副集句春聯,表明對官場、朝廷的報怨:
一臥滄江驚歲晚;
多栽紅藥待春還。
聖朝無棄物;
絕代有佳人。
前一聯分別集自杜甫《秋興八首》、劉禹錫《秋日題竇員外崇德裏新居》,後一聯均集自杜甫《客亭》、《五古》。聯意借杜甫自況,說一別朝廷許多年,遭人非議,無可奈何,不覺驚歎自己似乎已成無用的老人,隻好等到來春而罷官還鄉了。後一聯的“無”作副詞“禁止”解,意思是說聖朝沒有禁止棄物之國策。但梁氏在此借杜甫之意反說,說自己並非沒有才德,卻被朝廷拋棄,這算什麼“聖朝”?又哪能說得上“無棄物”?因此,下聯“佳人”並非寫實,隻是一種寄托,是作者自己的身影。
舊時的縣衙對聯,不論是否出於真心,大多堂而皇之地寫如何為政清廉,為民作主。但梁氏之作卻能真情實意地反映當時的困境,做個地方父母官很是困難,這在舊時代能講真話實話是難能可貴的。
2.表現了對下層女性的同情勸慰。
過去,不論是什麼時代,女性都是弱者,處於生活下層的女性,尤其令人可憐。梁正麟雖是一個生逢亂世的小小文化人,卻具有可貴的人情味兒,他對處於當時生活在下層的女性頗有同情之心,這在他代友人撰贈一些校書的對聯有較深的表現。清末,大概是他在國子監讀書時,代李緝安撰贈一名覺春的校書聯之跋說:“……秋心獨抱,……樂數晨夕。白傅青衫之淚,同是天涯杜陵翠袖之詩。自雲:日暮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謝康樂有言:生天在靈運先,成佛在靈運後。覺春澈悟,人能於此作一轉語否也。”意思是可憐的覺春長年均是一人抱著顆寒冷之心苦度歲月,因都是天涯淪落人,很樂意天天同他們相處在一起。覺春說:自己空虛的人生如夢境,算算能有多少歡樂的時光呢?作者以謝靈運之話勸慰她:永離生死煩惱,成就無上正等正覺。於是贈聯雲:
大夢誰先覺;
行樂須及春。
另一贈樊素聯雲:
樊籠未許笯鸞鳳;
素錦時須寄鯉魚。
聯語表達了對女性的勸慰:你們是沒有答應被鳥籠所困的鸞鳳,潔白錦箋的書信時時會相寄。
梁氏另有二副析字聯十分巧妙,贈月娥:
未知明日在何處;
安得送我置女旁。
以離合手法進行拆字與組字,明字去日為月;我加女為娥。
贈青青:
清眸剪秋水;
倩笑無旁人。
清字剪去水是青,倩沒有人也是青。前一聯暗含對校書的留戀,後一聯則誇讚青青的美麗漂亮,惹人喜愛。
不僅如此,甚至對頗為貧寒的縣令的夫人,作者也寄予同情。如挽彭大令之妻韓氏殉夫:
夫婿較彭澤令尤貧,薄宦蕭條,忍說牛衣人共泣;
貞婦與韓憑妻比烈,承家節操,會看鴛塚樹連枝。
聯文以貧寒的陶淵明比彭縣令,因官職卑微,家裏連過冬的衣被也沒有,隻能人與牛共衣同眠;以古代韓憑妻子喻韓氏。據《搜神記》載:相傳戰國時宋康王見舍人韓憑的妻子何氏美貌,就把何氏霸占過來,為此韓憑夫婦雙雙殉情自殺。作者以韓憑夫妻比彭縣令夫妻,可見其情意之深。
3.表達了對時勢政局的憂慮感歎。
民國初的十餘年間,各地軍閥割據,政局混亂,危機四伏,軍閥們爭權奪利,給中國帶來了沉重的災難,使黎民苦不堪言。入民國後,梁正麟雖不是左右時勢的政界上層人物,但他的一些聯語對此卻表現出了憂慮與感歎。約1918年,陝西紫陽人、籌安會會員張祥麟去世,作者在其挽聯中,直問籌安會為袁世凱複辟帝製製造輿論,“問民國果愈於帝製乎?”此時袁世凱已死兩年,作者此句言詞可謂尖銳。蔡鍔病逝前夕任四川督軍兼省長,蔡去世後由入川滇軍總參謀長羅佩金擔任。羅秉承唐繼堯的旨意,盡力搜刮川財富、掠奪鹽稅、強令川人負擔入川滇、黔軍軍餉,加重了四川軍民矛盾日深。羅又奉行“強滇弱川”政策,擴充入川滇軍,壓製、裁減川軍,激起川軍五師長聯名通電控訴。1917年3月,羅又武力解散川軍第四師,第二師師長劉存厚乘機聯絡川軍各部共謀驅羅。4月,劉率部圍攻駐成都皇城之羅佩金部,雙方巷戰達七晝夜,羅孤立無援,被迫交出督印,於4月24日率部從成都退往別地。梁氏挽蔡鍔二聯,笫一副發出了“殄瘁何堪問國家”的感歎,笫二副“忍教天險變危機”即指劉羅之戰,實為四川戰事將起的準確預言。
1923年9月,直係軍閥首領曹錕以巨款賄賂國會議員,選舉他當總統。議員李緝安,名文熙(1880~1923),字緝庵、寂安、揖安,四川奉節人,光緒二十三年(1897)舉人,任內閣中書,後任資政院議員、四川谘議局議員,參與組織憲友會,民國首屆國會眾議院議員,進步黨四川支部常委。因反對曹錕賄選,李離開北京南下,途中在保定遭到殺害。梁氏挽聯說李“於一死見荀文若之心”,荀文若是三國曹操謀士,因反對曹稱魏公而受曹所忌,並暗示其自盡。作者以荀喻李,以曹操暗指曹琨,並巧合同姓,此言一針見血。
另外,其挽孫中山聯中的憂慮與感歎則更為強烈:“鄭子產以棟壓為懼”、“王孝伯有黍離之哀”。鄭子產,名公孫僑,字子產,春秋末鄭國人。公元前565年,鄭國司馬子國打勝了蔡國,俘虜其大將,鄭國人都在慶幸,子國更是興高采烈。鄭子產卻說:小國沒有把內政搞好,卻顯立戰功,乃是禍種。楚國來討伐咋辦?依了楚,晉國又來討伐咋辦?從今以後,我國起碼四五年不得安寧!“棟壓為懼”即指此,實際表明了作者對孫中山去世後的國勢的看法與擔憂。王孝伯,王恭,字孝伯,是晉孝武帝皇後之兄。《世說新語》載,晉孝武帝去世,夕祭時,孝伯進京哭祭,對他的幾個弟弟說:雖然陵寢是新的,卻讓人感到有《黍離》之悲。《黍離》是《詩經》中的一篇,作者也是借詩篇之意表達對國家昔盛今衰的痛惜傷感之情。
4.反映和參與了地方軍閥勾心鬥角之爭。
四川軍閥混戰,爭權爭霸,自辛亥革命後到1930年,所發生的戰爭竟有400次之多。在民國二十年代,梁正麟活動於地方呼風喚雨的軍政界人物之間,或出謀劃策,或充當說客,因此,作者之聯能間接地反映其中一些事件。
鄧錫侯(1889-5~1964-3),字晉康,號玉齊,四川營山人,後來成為四川軍政頭麵人物。民國建立時,即投劉存厚部,任旅長等。1918年2月,奉命介入四川靖國軍總司令熊克武與劉存厚的爭奪戰,熊擊敗劉,鄧轉投熊克武,任師長;1920年,又奉命投入熊克武驅逐滇軍出川之戰;1922年3月,熊克武同劉湘開戰,鄧支持熊,劉湘最終被熊克武擊敗退隱。1922年,梁正麟代鄧錫侯題犍為邵公祠聯:“征衣塵土滿,笑我經年轉戰,尋芳又上翠微來”,即以鄧口吻自道,指鄧介入上述軍閥爭奪戰爭。
民國時期四川最大軍閥要數劉湘(1888-7~1938-1),有“四川王”之號,雖幾次發動四川軍閥爭奪戰而名聲不好,但抗戰爆發能出川抗戰,也難能可貴。1922年他被熊克武擊敗後,又不為楊森效力,回居老家,息影鄉園,新建公館。梁氏代其撰新居聯:“廿年勞國事,青門息影,種菜非關養望情”,意為劉湘從走出四川武備學堂的廿年來,均在介入你爭我鬥之中,而今青門退隱是不情願的,他的“種菜”並非是真的隱退閑居。更有甚者,四川軍閥的爭奪戰還對軍閥的部將也加陷害,梁正麟挽林翼如之母聯即為例證。
林翼如(1894~1971),四川資中人,四川講武堂畢業,曾任國民黨24軍旅長、副師長。川軍出川抗日,林赴滕縣作戰。後任川康綏靖署中將參軍,巴中、儀隴縣長。1956年入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林任川軍某部旅長時,受到困窘,險遭不測。梁聯雲:“斷無王導欲殺伯仁,瀕死得生,負負幾貽阿母恨”。王導欲殺伯仁:語出《資治通鑒》晉紀。晉朝重臣王敦起兵作亂,其兄王導及家族受牽連論罪。周伯仁進宮,王導請其說情。周伯仁表麵不加理睬,但積極向皇帝進言為王導開罪,並上書為王導請命。王導不知並懷恨在心。後王敦握大權,詢問王導要不要殺伯仁,王導一言不發,周被殺。後王導從文庫中看到伯仁以前的奏折,才恍然大悟,痛哭流涕:“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負此良友!”負負,猶言慚愧、慚愧;對不起、對不起。聯語以周伯仁喻林翼如,深刻尖銳地評議了軍閥的虛偽。
劉文輝(1895-1-10~1976),字自乾。第24軍軍長,陸軍二級上將,四川省主席,四川爭霸戰的主角之一。賴心輝(1886~1942),字德祥,四川三台人,也是四川軍閥之一,畢業於雲南陸軍講武堂,參加昆明重九起義,四川陸軍第一師師長兼四川邊防軍司令,正威將軍,一度任四川省長。在1924年,賴與劉產生摩擦爭戰。因劉文輝是劉湘之叔,梁正麟與二劉關係又甚密,所以梁左右斡旋,雙方停戰。次年1月,文輝30歲生日,梁氏特代賴和某人撰賀二聯,以使二家和好:
生甫及申,在地比於河嶽;
惟鮑知管,匡時不失兵車。
宜民受天祿;
不戰屈人兵。
生甫及申,語出《詩經》,申,指申伯;甫,指甫侯。皆以賢知為周朝大臣。鮑、管,春秋時的政治家管仲和鮑叔牙,他倆是好朋友。賀聯以申、甫比賴、劉,以鮑、管提醒二人匡時不在於戰爭武力(本齊桓公評價管仲之語,“不失”桓公原作“不以”,此恐為梁誤)。
王陵基(1883~1967-3),字方舟,人稱“王靈官”,四川樂山人。陸軍二級上將。川軍中資格最老的人物。本來有自己的武裝,因為死保北洋被打成光杆,1922年夏投奔楊森,任川軍第2軍參謀長、混成旅旅長。劉湘向與楊森不和,為削弱楊的勢力,欲招收王。此時,梁正麟又一次充當張儀角色。值王之父七十大壽、府邸新竣時,梁親臨宴席,送上賀聯:“令狐綯起第為養親,公有郎君,已見門施行馬”,“皋伯通賃廡得高士”。令狐綯,晚唐大臣、政治家,官任宰相。門施行馬,就是允許在家門前、官府門前放木頭架子,遮擋人馬,指官至貴品的人家。皋伯通,東漢吳人,為郡大富。梁鴻與妻孟光租伯通家住,為人舂米。聯語以令狐綯比王陵基,誇其已發跡,但緊接著又以皋伯通喻劉湘,說劉也有高門大戶,是當時四川的笫二號人物,等待接納高士。後陵基果於1924年改投劉湘,直到劉死,先後任第28混成旅旅長、第3師師長兼江巴衛戍司令、重慶警備司令等。
三.典雅優美與灑脫自然的風格
梁正麟聯語的藝術性總體而言,正統句式平仄對仗都較合律,純古文句式則不受聯律約束,隻求意對,自然而然。其聯好引經據典,具有雅典凝重,灑脫自然的風格。據分析,梁氏聯語(除集字聯外)有三種形式:正統的四、五、六、七言形式;古文句式與正統句式相溶形式;純古文句形式。
1.正統句形式。如:
題雲南四川會館
樓船焜燿漢時功,南來懷武帝英風,要收昆水旌旗,全歸眼底;
曲譜飄零唐樂府,西去問花卿舊部,不道錦城絲管,猶在人間。
此聯於光緒二十九年將赴任建水之時作。上聯講:漢武帝為了打開西南通途,曾在長安鑿昆明池,治樓船以訓練水軍。以此切雲南。花卿:指唐武將花敬定,因平叛立功,居功自傲,驕恣不法,目無朝廷,僭用天子音樂。杜甫贈詩予以委婉諷刺:“錦城絲管日紛紛……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梁氏卻說,唐代樂府曲仍在人間,隱喻了成都的繁華。
代李仲仙中丞撰題桂林江南會館戲台
數江東人士,獨懷張步兵,便饒丹荔黃蕉,入夢猶思蓴菜雨;
問廣右名臣,首推馬文毅,借取哀絲豪竹,教忠先譜桂林霜。
李仲仙,即李經羲(1860-2~1925-9),字慮生,號仲仙、悔庵等,安徽合肥人(李鴻章弟鶴章第三子)。光緒五年(1879)以優貢捐獎道員,官至廣西巡撫、雲貴總督。入民國,任參政院參政、審計院院長。張步兵:晉朝張翰的別稱,是吳郡吳人。丹荔黃蕉:指柳宗元任柳州刺史時,開鑿水井使得鄉民有水可用,山水澆黃了香蕉,灌紅了荔枝。蓴菜:屬睡蓮科的一種水草。《晉書·張翰傳》載,張翰當時在洛陽做官,因見秋風起,思家鄉的美味“蓴羹鱸膾”,便棄官歸鄉,成語“蓴鱸之思”即出於此。馬文毅:即馬雄鎮(1633~1677),字錫蕃,漢軍鑲紅旗人,原籍山東蓬萊(兵部尚書、江南、江西總督馬鳴佩之子)。以蔭補工部副理事官。康熙八年任廣西巡撫。康熙十三年,守將孫延齡附應吳三桂叛亂,圍其廨迫降叛軍,後又幽禁之,終不屈。十六年,全家及幕僚被殺。後贈兵部尚書,太子太傅,諡文毅。此聯以張翰、蓴菜切江南;以丹荔黃蕉、馬文毅切廣西。設想以張翰的思鄉、哀絲豪竹讚頌馬文毅作為演戲內容,又切合戲台。因而,可謂構思巧妙(此聯胡君複《古今聯語彙選第五冊·戲台》作“泗州鄧賢輔題”,實誤,或可能指鄧賢輔書寫。梁此書既收,顯然屬梁)。
挽馬子才之母太夫人
忽說故人聞訃,摧到心顏,邛都迢遞水雲愁,悵千裏結言,他日已虛雞黍約;
忝從季子交情,均為骨肉,滇徼蒼茫風雨歇,念三年遠別,何時更枉友朋書。
馬子才:四川西昌人,時在雲南仕宦,奔喪回川。邛都:古國名。漢族滅邛都國,“以邛都為越嶲郡”,西漢設製,治在今四川西昌市東南。結言:用言辭訂約。雞黍約:東漢範式與張劭友誼的故事,後以“雞黍約”為友誼深長、聚會守信之典。此聯情深意切,表達了作為摯友厚誼的深情。其上聯文詞甚古雅,反複吟誦有味。
這類正統的四、五、六、七言形式之聯,平仄和諧,對仗工穩,文句雅典而優美。
2.古文句式與正統句式相溶形式。如:
題雲南靈川縣署大堂
學非所用,行毀於隨,暑雨祁寒,盈耳怨谘知政拙;
民隻此財,事百其變,日新月異,殫心經濟識時艱。
學非所用:是《後漢書·張衡傳》中話。行毀於隨:出自韓愈《勸學解》“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而毀於隨”,意為學業由勤奮而專精,由玩樂而荒廢;修養由獨立思考而成功,由人雲亦雲而失敗。隨:因循隨俗,隨意。
挽傅申甫先生
當戊戌政變之際,曾偕蘭玉言歸,有以異乎,退喜竊聞詩禮訓;
匪辰巳運厄之年,竟爾龍蛇入夢,此已喪矣,殷憂又失典型人。
傅申甫,名世榕(1842~1925),字申甫,四川江安人,文壇巨匠傅增湘之父,曾任河北槁城、懷安知縣。光緒六年(1880)至天津,得周馥推薦,在天津海關任職。至1908年增湘任直隸提學使,遂引退居天津。有以異乎:見於《孟子》,孟子問梁惠王“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意思是“用木棍打死人和用刀子殺死人,有什麼不同嗎?”梁惠王回答說:“沒有什麼不同的。”辰巳運厄:典出《後漢書·鄭玄傳》,李賢注:“辰為龍,巳為蛇,歲至龍蛇。賢人嗟,玄以讖合之。”意為逢辰巳之年,人命數當終。龍蛇入夢:龍蛇夢指厄運前預兆,入夢即確已靈驗。此已喪矣:出自《世說新語》,王子猷、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意為“為什麼總聽不到(子敬的)消息?這(一定)是他已經死了。”聯中有以異乎、此已喪矣,均引用古文句。
挽冒小汀太守
浪穹詔是漢家、七千裏外瘴癘遐荒,不堪金碧坊頭,琴鶴蕭條驚噩耗;
水繪園係南朝、三百年來遷流陳跡,悵望煙波江上,鄉關迢遞有歸魂。
冒小汀:是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襄後裔,江蘇如皋人,其名失考,清末卒於雲南浪穹任上。浪穹詔:唐朝前期雲南的一個部落,六詔之一。金碧坊:指昆明金馬坊、碧雞坊。水繪園:位於江蘇如皋縣城東北隅,始建於明朝萬曆年間,至冒辟疆時始臻完善。明亡後,冒心灰意冷,於是把園改名為水繪庵,決心隱居不仕。當時名士錢謙益、吳偉業、王士禎、孔尚任等紛紛前來相聚,詩文唱和,水繪園盛極一時。上下聯首句14字純為散句。
這類古文句式與正統句式相溶式之作,學曾國藩以散句入聯的方法,具有灑脫自然、不受拘束,與典雅凝重相溶的風格。
3.純古文句式。如:
題姚州大成書院
充實光輝是之謂大;
藏修遊息以俟其成。
上聯出自孟子《盡心》:“充實之謂美,充實而光輝之謂大”,使那些好處充滿他全身便是美;不但充滿而且能夠光彩奪目地表現出來,便是大。藏修遊息:見於《禮記》:“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意為心裏常常想著學習,不能廢棄,甚至休息或閑暇的時候也不例外。引用這兩句用於書院十分恰當,言簡意賅,言近旨遠,說明問題。
贈郭穀雛
豐年玉,荒年穀;
驥之子,鳳之雛。
豐年玉,荒年穀:比喻有用的人才。出於劉義慶《世說新語·賞譽》:“世稱庾文康為豐年玉,稱恭為荒年穀。”驥之子,鳳之雛:出於杜甫《入奏行·贈西山檢察使竇侍禦》“竇侍禦,驥之子,鳳之雛。”形容頗有才學。
代胞叔挽嫂氏
谘而後行,蔡興宗共和事嫂如母;
哭必為泣,韓退之持服受命於兄。
上聯引用《南史》蔡興宗故事,蔡妻劉氏早卒,兄也早亡,蔡奉事寡嫂,養兄孤子,美德傳頌於世。時有“昔謝太傅奉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興宗亦有恭和之稱”讚譽。“共和”通“恭和”。下聯借韓愈的事跡作喻。哭必為泣,是指辰不哭,泣必主重喪,即為辰時不能哭泣,如犯之家中要出重喪。持服,服喪。此聯為兄弟挽其嫂子之作,故用蔡興宗、韓愈事跡入聯,十分貼切。另如前麵所舉挽李緝安、挽孫中山聯等,也是古文句式。
這種純古文句式之聯,有借古喻今,表己之情,一語中的,比擬天衣無縫的功效,也具有不事雕琢的樸素純淨風格。
梁正麟對聯能夠以少勝多的思想內涵,又一個例證說明了,對聯並非是雕蟲小技,小道詩餘,她不愧是文藝奇葩,國之瑰寶。她將進一步激勵時下聯人學習、發掘、研究的熱情,促進對聯文學藝術不斷繁榮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