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說技巧。對聯鑒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麵,即對聯的寫作技巧。從語文知識角度說,它是修辭技巧,從美學角度說,它是藝術技巧。所以說,技巧是修辭手法,是對聯藝術的所在。每副對聯,根據上下聯表意的不同,選用不同的修辭格式,使聯語富有光澤,,生動形象,駢麗有致,妙趣橫生。對聯的修辭技巧有四十種以上,純熟地用到對聯中都很有特色。這裏有選擇地介紹八種常見的基本修辭技巧。
雙關。利用字詞的多義、同音的條件,關照兩種不同的事物,使其具雙重意義。一個是次要的表麵意思,一個是暗含的主要意思。有寓意、諧音兩種。
寓意雙關者,如佚名的貴州圖雲關涼亭聯:
兩腳不離大道,吃緊關頭,須要認清岔路;
一亭俯看群山,占高地步,自然趕上前人。
上聯字麵上說登山、趕路時應該注意的事。“兩腳”句,啟示登山者避免走岔路。“自然”句,寓後來居上之意。聯外之意是說,人生當堅持走正道方能避免誤入歧途,站穩腳步,前行不止,當後來居上。文意雙關,隱寓人生哲理。
諧音雙關者,如金聖歎的自對聯:
蓮子心中苦;
梨兒腹內酸。
金聖歎因哭廟案被殺。臨行前,其子送之,甚哀。金出句讓其子對,其子悲號,未對。金代對之。此聯字麵之意是蓮子芯味苦,梨兒的味酸。“蓮”,諧“憐”,“梨”諧“離”,相諧之意是當此生離死別時,憐子內心苦,離兒腹中酸。
比擬。把物當作人來寫,把它寫成和人一樣有感情,叫擬人。把人當作物來寫,或把此物當作彼物來寫,叫擬物。比擬,應充分運用聯想和想象,讓無感情的變成有感情的,讓死板的變成活潑而有生氣的,讓抽象的變成具體形象與活靈活現的,達到人物交融的意境。
以物擬人者,如四川青城山銀杏閣聯:
野寺多情留客住;
青山無語看人忙。
此聯以無生命之物“野寺”、“青山”擬人。一個“留”字和一個“看字,賦予物以人的感情。
以人擬物者,如解縉自題聯:
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
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此聯諷刺不學無術之流,說話尖刻之輩,用這樣人的形態比擬為蘆葦、竹筍,形象逼真,比擬恰切,一針見血。還有以甲物擬乙物者,如佚名題廣西陽朔畫山聯:
水作青羅帶;
山為碧玉簪。
此聯擬形摹狀,形象逼真。聯語還兼有暗喻修辭格。
比喻,即打比方。根據事物之間的相似點,用乙事物給甲事物作比,能使陌生的東西變為明白、熟悉的東西,使讀者對被比的事物或現象獲得具體而形象的藝術感受,增強理解和美感。有明喻、暗喻、借喻三種。
明喻者,直接比喻,本體(甲)像喻體(乙)。如劉宗周的禦史台聯:
無欲常教心似水;
有言自覺氣如霜。
此聯用比喻詞“似”,“如”,心像水清,氣同霜潔,表現身正品潔。
暗喻又叫隱喻,本體就是喻體。如李日華贈書賈聯:
行藏半是銜書鶴;
生計甘為食字魚。
此聯用判斷詞“是”、“為”。“禦書鶴”飛來飛去喻書商的辛勞。“食字魚”喻書商生計。
借喻,直接用喻體代替本體。如趙州橋聯:
水從碧玉環中出;
人在蒼龍背上行。
此聯沒用比喻詞,也沒出現本體。“碧玉環”、“蒼龍背”喻體,所比喻的是古老的拱形的趙州橋。
對比。是一種基本的表現手法,範圍很廣。一種是一事物相反的兩個方麵對比,一種是兩種相反的事物對比。它表示事物之間的矛盾和對立關係,具有鮮明的表達效果。對比是將正反兩個事物或同一事物截然不同的兩個方麵放在一起比較,使其美醜、善惡、真假、忠奸等等,更加鮮明,抒發的感情更為強烈。如桂萼的鬆筠庵聯:
燕市宅依然,兩疏共傳公膽略;
鈐山堂在否,三年不出彼何心。
鬆筠庵,為明兵部員外郎楊繼盛故居,在北京宣武區達智橋街。燕市宅,指鬆筠庵。楊繼盛因彈劾嚴嵩下獄,囚禁三年,慘遭殺害。鈐山堂,嚴嵩在江西分宜自署堂名。“燕市宅依然”、“鈐山堂在否”形成鮮明對比。“公膽略”稱讚楊繼盛敢諫;“彼何心”指斥嚴嵩居心險惡。聯語通過對比褒忠貶奸,愛憎分明。又如朱彝尊題施粥廠聯:
同是肚皮,飽者不知饑者苦;
一般麵目,得時休笑失時人。
施粥廠,舊時施粥以賑濟饑民處。上聯勸戒“飽者”應同情“饑者”;下聯勸戒“得時人”不可在“失時人”麵前幸災樂禍。聯語用對比,針砭炎涼世態,勸世人體諒饑者的處境和心情,施予仁愛。
排比。是把內容密切聯係、結構相同、語氣一致的三個以上的詞語或句子排列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排比句必須是由三句以上構成,表達某種思想內容或某種特殊感情,有助於多層次、多角度描寫事物,增強語言的氣勢和節奏感。如龔正謙的熙春山聯:
放開眼界,看曉日才上,夜月正圓,山雨欲來,溪雲初起;
洗淨耳根,聽林鳥爭鳴,寺鍾響答,漁歌遠唱,牛笛橫吹。
熙春山,在福建邵武。上聯寫所見,下聯寫所聞。聯中“看”和“聽”領字,領起下麵四字句,形成排比,繪聲繪色,展顯熙春山大自然風物之美。又如顧憲成題東林書院聯: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東林書院在江蘇無錫。此聯詞語排比,語簡句短,繁音促節,將“聲聲入耳”和“事事關心”的主張烘托得格外醒目,令人讀罷深思。
襯托,又叫映襯。用甲事物陪襯乙事物的修辭方式。就是說,利用事物間相似和相反的關係來突出和強化所描述的事物或所表達的思想感情。被襯托的對象叫本體,作襯托的事物叫襯體。分正襯和反襯。
正襯,利用事物的類似條件從正麵襯托。如裘恕題晴川閣聯:
隔岸眺仙蹤,問樓頭黃鶴,天際白雲,可被大江留住;
繞欄尋勝跡,看樹外煙波,洲邊芳草,都憑傑閣收來。
此聯化用崔顥《黃鶴樓》詩。上聯登閣寫感,下聯登閣賞景。聯語以樓襯閣,以景映閣,妙在其中。
反襯,利用事物的相反條件從反麵襯托。如吳鼒題太白樓聯:
謝宣城何許人,隻憑江上五言詩,要先生低首;
韓荊州差解事,肯讓階前盈尺地,容國士揚眉。
太白樓,在安徽馬鞍山采石磯。為紀念李白而建。謝宣城,南齊詩人,曾任宣城太守。長於五言詩。韓荊州唐朝荊州刺史韓朝宗。李白有《與韓荊州書》。聯語讚揚李白非凡抱負和才華。評謝論韓為表,讚頌李白人品才華為裏,以表襯裏,表現手法別具一格。又如魏源題於忠肅公祠聯:
砥柱中流,獨挽朱明殘祚;
廟容永奐,長贏史筆芳名。
於忠肅公祠,在北京東城區裱背胡同。原為於謙故宅。明成化二年(1466)改為於肅公祠。祀於謙。此聯寫於謙生前身後事。“殘祚”與“芳名”形成強烈反差,襯托於謙功業,人物形象鮮明。
重言,就是在上下聯相同位置上多次使用某個或者某些詞語。有每邊隻重一個詞語的;有每邊平行重多個詞語的;有每邊交錯重用多個詞語的。如方孝孺題關帝廟聯:
先武穆而神,大漢千古,大宋千古;
後文宣而聖,山東一人,山西一人。
上聯重“大”和“千古”,下聯重“山”和“一人”。且以“大漢千古,大宋千古”和“山東一人,山西一人”自對見巧。一“先”一“後”言之有序。又如巧對聯:
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
今宵年尾,明日年頭,年年年尾接年頭。
上聯“月圓”與“月半”交錯重用。下聯“年尾”與“年頭”交錯重用。趣味橫生。
嵌字,又稱嵌名。是將人名、地名、物品名有意嵌進聯中,多用於題贈、祝壽、賀婚、行業等聯語中。它是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撰聯方式,人們都很喜歡這種藝術形式。常用規格式有:鳳頂、燕頷、鳶肩、蜂腰、鶴膝、雁翎、鳳尾、蟬聯、鼎峙、碎錦等十一種。依次例釋如下(字下用點標示):
鳳頂格,也稱鶴頂格,藏頭格。嵌聯中第一字。(用著重號·標示,下同)如譚子嶽題宜春台聯:
宜畫宜詩,看如此江山,應封帝子;
春來春去,曆幾多興廢,又建高台。
此聯用鶴頂格、鳶肩格(鳶肩格嵌第三字)雙嵌宜春,頗見匠心。
燕頷格,也稱鳧頸格、葉底格。嵌聯中第二字。如台北指南宮聯:
屈指神仙誰進士;
終南山水屬先生。
蜂腰格,嵌第四字。如蔡鍔贈小鳳仙聯:
此地之鳳毛麟角;
其人如仙露明珠。
鶴膝格,嵌第五字。如郭沫若贈張重肩聯:
道義能擔肩似鐵;
精神不動重如山。
雁翎格,也稱鳧脛格。嵌第六字。如成都杜甫草堂聯:
十年幕府悲秦日;
一卷唐詩補蜀風。
此聯嵌地名。“秦”,指陝西,“蜀”指四川。
鳳尾格,也稱雁足格,如秦澗泉遊西湖有感題嶽墓聯:
人從宋後羞名檜;
我到墳前愧姓秦。
此聯用鳳尾格顛倒嵌秦檜姓名。語言冷峭,一“羞”一“愧”,自我嘲諷,情感真實。人“羞名檜”,道出秦檜為世人所憎惡;我“愧姓秦”,因秦檜而感到蒙羞。
蟬聯格,也叫連理格,魁鬥格。或一嵌上句之首,一嵌下句之尾,或一嵌上句之尾,一嵌下句之首。如嵌地名“合山”聯:
合與水天涵萬象;
會當雲氣爽千山。
鴻爪格,也叫鼎峙格。如三個字,一字嵌在上聯第四字上,另兩字嵌在下聯首字和末字上。反之,兩個字嵌在上聯首字和末字上,另一字嵌在下聯第四字上,讀而成句。如薛啟發題“小欖公”聯:
小溪農父栽新欖;
深嶺樵公醉錦春。
碎錦格,若幹字散嵌在上下聯中,位置不拘。如靈隱寺飛來峰聯:
靈鷲向雲中隱去;
奇峰自天外飛來。
聯中嵌三個字的還有一種叫湯網格。可用來嵌人名、物名、堂名。如香港《聯文雅集》嵌“成德隆”店鋪聯:
成事在勤尤在德;
隆名求實亦求真。
成有知音才更偉;
德無望報業尤隆。
成遵晏子行仁德;
商學陶公創業隆。
湯網格嵌字形式若上聯首尾嵌字,則下聯或嵌於首,或嵌於尾。若上聯首嵌字尾未嵌,則下聯首尾都須嵌其字。如上所舉三例。注意,詞語第一個字必須嵌在上聯首字處,使其順讀成句。
撰寫嵌名聯,應注意如下幾點:嵌字的位置按表達意旨的需要選擇,不僅要考慮組詞的穩妥,還要考慮平仄的協調,使嵌名聯的技巧與內容相映成趣。
修辭技巧四十幾種,這裏例釋了十一種表現手法。創作對聯運用何種技巧,選擇適合自己的思想感情、個性和表現能力,是形成自己獨特藝術手法的重要因素。藝術技巧同作者的個性、氣質、素養、經曆和興趣相關。創作對聯,不僅立意要深刻,風格要清新,而且技巧要純熟,這三者總是含蘊於一體。同樣,鑒賞對聯,往往是以內容、風格和技巧去探索美的所在。鑒賞者從這裏所獲得的,是無窮盡的感性美的享受,而不是抽象的純理性的認知。隻有運用形象思維,通過聯想與想象,探求作品的“象外之象”,領略其中“韻外之致”、“味外之味”,才是對聯審美活動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