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筆”現象非今日始。代筆亦並不囿於書畫和文章,在對聯界曾有諸多捉刀代筆先例。
舊時“代筆撰聯”很常見
民國時期,在陝期間先後擔任關中道尹、陝西督署暨省政府參議、主任秘書等職的毛昌傑,曾代筆作過多副楹聯。在他的《君子館日記》中明確記載民國十年(一九二一)三月至五月間他曾為廳長代筆楹聯五副:
代廳長挽張子誠大令:
檢篋內遺書,民危燕雀,國沸蜩螗,問四海混茫,誰施補救;
仰洛中耆舊,澤在枌榆,教成桃李,應百城圖畫,永載儀型。
作三晉之福星,棠樹留陰,四野謳歌沐時雨;
棄一官如敝屣,梓鄉遺愛,滿城桃李泣春風。
為次公撰挽鄒申甫聯:
吾師本經濟為文章,綜核生平,宦遊四省,服官廿載,著績千秋,大有流傳,數卷遺書訒庵集;
小子以門人居幕府,低徊往事,提倡實業,振興教育,整飭吏治,忝參末議,三年侍座見山樓。
代次元廳長擬挽賴太夫人聯:
慈母為奕世所宗,憐孤寡,恤貧困,濟物利人,好善之忱老而彌篤;
令子著循吏之績,職京曹,官陝右,明刑弼教,平情以聽民自不冤。
代廳長擬挽柏孝龍聯:
覓高士幽居,灃水繞門,南山當戶;
頌神君遺愛,百花潭畔,萬裏橋西。
民國十二年(一九二三)五月三十一日這一天,馮玉祥督府顧問郭希仁病逝,毛昌傑又代筆撰挽聯三副:
代督座潤芳挽郭希仁:
愧乏鴻文銘郭泰;
痛揮老淚哭侯芭。
代督軍挽郭希仁:
郭有道風規,隱不違親,貞不絕俗;
太史公著述,藏之名山,傳之其人。
人仰宗風,士類群歸郭有道;
我銘貞石,碑詞不愧蔡中郎。
有些名勝楹聯疑似代筆
昆明大觀樓落成於清康熙三十五年(一六九六),為雲南巡撫王繼文所建,當時隻有兩層樓,王繼文題有“大觀樓”匾額和楹聯:
天鏡平涵,快千頃碧中,淺淺深深,畫圖得農桑景象;
雲屏常峙,看萬峰青處,濃濃淡淡,回環此樓閣規模。
這副對聯對大觀樓及其周圍的景色寫得很貼切,很有些文采。王繼文寫大觀樓還有一聯:
突兀見樓台,到此開懷,洗淨俗塵幾許;
晶瑩連水月,自他補過,應增智慧三分。
根據某些曆史資料,凡王繼文的書法題詞都是其幕僚闞禎兆的筆跡。闞禎兆是清初雲南的才子和書法家,隻因為曾經被吳三桂利用過,就隻好當別人的幕僚。有人推測王繼文的“大觀樓”題字和對聯很可能是闞禎兆代筆,但現在都無跡可查了。
馮玉祥文化水平不高,但愛寫打油詩,他曾在公開場合說:“我的詩,粗俗到家了,和雅人們的雅詩比不了。我是個大頭兵,把兵字上下拆開,就是丘字和八字,我寫的詩就是‘丘八詩’。”馮玉祥因此得了一個“丘八詩人”的綽號。下麵兩例是他典型的本色“丘八體”楹聯。
一九二七年作聯諷刺武漢政府的官僚作風:
一桌子點心,半桌子水果,哪知民間疾苦;
兩點鍾開會,四點鍾到齊,豈是革命精神。
贈鄧寶珊:
五原誓師,赴寧往甘,宣傳三民主義;
平涼守土,籌糧運草,供給十萬大軍。
民國四年(一九一五)一月,馮玉祥奉陝西督軍陸建章之命率十六混成旅開赴漢中,路過留壩縣留侯祠(張良廟)遊覽,由此先後給廟裏題寫了三副對聯。
一九一五年一月所題聯刻在廟裏石碑上:
豪傑今安在,看青山不老,紫柏長存,想那誌士名臣,千載空餘憑吊處;
神仙古來稀,設黃石重逢,赤鬆再遇,得此洞天福地,一生願作逍遙遊。
一九二二年一月於南京行營給張良廟題了第二副:
侯封敝屣,漢家三傑,如公的是完人,明功成身退之意;
奮誌擊秦,博浪一椎,不中亦寒敵膽,以匹夫有責為心。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於南京行營給張良廟題了第三副:
收秦關百二山河,奇謀獨運;
輔漢家統一事業,成功不居。
這些吊古傷今聯作文詞幽雅,多處用典,高度概括了張良一生功成不居的高潔品格,與馮玉祥傳統“丘八體”詩聯風格迥異,故有人懷疑這幾副楹聯有幕僚捉刀代筆之嫌。
幕僚代筆典型範例
幕僚是古代將軍幕府中參謀、書記等,後泛指文武官署中有官職的佐助人員。既有輔佐軍務的長史、參軍,也有類似近代副官、秘書,以及管理文書及各類檔案的主簿、記室等。因為主將軍務政務繁忙,有些題署、賀辭、文書起草往往交由幕僚完成。
這本是一種職務行為,受人祿飯,替人公幹,但有些幕僚於心不甘,往往在日記和私下交往中透露出自己代筆的作品。也有同僚知情者有意無意向外透露的。這樣便導致了一種局麵,同一副楹聯,有的聯書署甲作者(主官),有些聯書署乙作者(幕僚),引起很大爭議。
這裏舉幾則典型的例子。廣州越秀山鎮海樓上懸掛有一副名聯:
萬千劫危樓尚存,問誰摘鬥摩霄,目空今古;
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倚欄看劍,淚灑英雄!
花城出版社《廣東楹聯集成》載該聯為清光緒兩廣總督彭玉麟所作,而嶽麓書社《名勝古跡楹聯選》卻署此聯為李棣華所撰。查李棣華係彭玉麟的幕僚。果真如嶽麓版所言,則有一點令人不解,彭玉麟又不是不會寫,他一生題寫了大量上乘聯作,為什麼還要讓慕僚代筆?從書中得知鎮海樓懸掛的隸書楹聯書者為吳子複,而聯匾上既無撰者也無書寫者,故無法進一步查考。
成都杜甫草堂中詩史堂懸有一副楹聯:
詩有千秋,南來尋丞相祠堂,一樣大名垂宇宙;
橋通萬裏,東去問襄陽耆舊,幾人相憶在江樓。
最初原刻署名為清代四川總督丁寶楨。光緒年間,丁寶楨遊杜甫草堂,囑幕僚沈壽榕代製佳對,沈撰出上聯卻一時未能擬出滿意得體的下聯,在場的另一幕僚彭毓崧卻出人意外的對就了下聯。二人合撰的這副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當場受到大家稱讚。丁寶楨亦相當滿意,即令刻製,並署上自己大名懸掛於草堂。川人陳月舫《玉笙樓筆記》記載了這副聯創作過程的來龍去脈。也許是因為撰者背景太複雜,現在詩史堂懸掛的這副楹聯幹脆任何撰者都不署,隻署了“葉恭綽補書”。
代筆作品署名爭議
針對代筆現象,聯語怎麼署名,聞之者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
一種觀點認為,誰寫的就是誰的,應該實事求是,恢複事物本來麵目,把署名權還給幕僚。包括把景點聯匾上,把楹聯典籍中的署名統統改過來,全麵翻案。但事實上並沒有這麼簡單。
另一種觀點認為,此類楹聯雖係代筆,但皆接受主官命題,以主官名義、地位、口吻、視角、偏好構思成文的,完成後經過了主官的審定,確屬職務行為,可以說用主官名義發布是得體的,不可能改用幕僚的口氣和角度,與幕僚的地位和閱曆根本不搭界。現代領導也有秘書班子,有些題辭、講話、文章也是由秘書代筆的。如果秘書紛紛跳出,強調這一篇文章作者是我,那一篇講話作者是我,那豈不亂成了一鍋粥。有些編輯書籍活兒都是成員幹的,書名還得署選題主持人的姓名,最多在編委會名單中有成員的姓名。也是同樣的道理。
因此筆者讚同第二種觀點。對曆史代筆現象的甄別和認定,僅僅具有研究價值而已。並拋磚引玉,願與持不同意見者進一步探討。
需要指出的是,古代乃至近代,楹聯多是官場上和民間節慶以及紅白喜事的應酬工具,前段時期這一功能已基本弱化,現在又有所回潮。現代楹聯代筆現象還有待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