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脫胎於詩詞曲賦,語言講究高古雅馴。而我們平日作聯,亦多推崇文辭古雅,追求有文氣不俗俚,兼之有時用典故、指代、暗喻等等手法,有時一副聯,不細細研讀,不去弄清背景和文中典實,都不會明白它的真正內涵。
當然,聯用什麼風格,一般也和它的受眾有關。文廟學府學宮一類的,針對讀書人,大多儒雅。署衙一類的,針對官員的,大多典重。
廟宇、戲台一類的,卻是受眾極為廣泛的地方,有達官貴人亦有下裏巴人。所以,這一類的聯,有造語穩重,以言事述理的。也有另一類,就是大白話,一聽就明白啥意思的大白話。但大白話也有其目的,目的同樣在抑惡揚善,在喻人正心誠意,好好處世為人。
除了寺廟戲台的,大白話聯也有用於其他類型的聯,隻要用得恰當,有時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
來看看這些大白話聯都是怎麼喻情說理的。
1、苦口婆心地,如師者、如長者,一片殷殷切切。
如:
周亮工題寧夏隆德六盤山關帝廟
拜斯人便思學斯人,莫混帳磕了頭去;
入此山須要出此山,當仔細捫著心來。
貴州關嶺城隍廟
進來摸摸心頭,不妨悔過遷善;
出去行行好事,何用點燭燒香。
上海豫園城隍廟
做個好人,心在身安魂夢穩;
行些善事,天知地鑒鬼神欽。
2、沒那耐心和你叨叨,直接疾言厲色,讓人知有所為,有所不能為。
湖北應城城隍廟
為人須憑良心,初一十五,何用你燒香點燭;
做事若昧天理,半夜三更,謹防我鐵鏈鋼叉。
田錫三題城隍廟
好,我不需磕頭,你且後退三步;
是,你若再饒舌,我就上前一鞭。
貴陽某城隍廟
站著,你背地做些什麼?好大膽還來瞞我;
想下,俺這裏輕饒哪個?快回頭莫去害人。
彭玉麟、吳坤題合肥城隍廟
任憑爾無法無天,到此間孽鏡台前,還有膽否;
須知我能寬能恕,何不把屠刀放下,回轉頭來。
3、自我揶揄、自我解嘲型的
某窮生除夕自題聯
放千枚爆竹,把窮鬼轟開,數年來被這小奴才,擾累俺一雙空手;
燒三支高香,將財神請進,從今後願你老夫子,保佑我十萬纏腰。
孫髯翁自挽聯
這回來得忙,名心利心,畢竟胡塗到底;
此番去甚好,詩債酒債,何曾虧欠著誰。
孫髯翁一生布衣,所好者在詩在酒,所以除了詩債酒債別無所欠,聯見豁達之態。
明末清初,湖南吳熙困以生計,賴門生饋贈度日,其作自挽聯雲:
平生惟作挽詞多,試看吳道子臨到蓋棺,能有幾十幅佳章,送來悅目?
今世又拚窮餓死,非得趙元帥親自畫押,許我數十萬家產,誓不投胎!
吳熙為挽聯高手,聯雖作滑稽語,但可見酸楚、風趣、豁達種種情感。
臨死作聯而“幽他一默”者亦有其人。聯曰:
百歲一刹那,把等閑功名富貴,付之雲散;
再來成隔世,似這樣妻子兒女,切莫雷同。
橫批竟是“這回不算”。作者以俏皮之語,自嘲功名富貴不就,下聯卻同妻子兒女開了個玩笑。 “這回不算”,讀之令人忍俊不禁。
4、以對話形式出現,像兩人在拉家常
如有一副土地廟的對聯是這樣的:
聽!哪裏放炮?
哦!他們過年。
土地公和土地婆在嘮嗑。
某秀才為秦檜夫婦跪像題聯,亦滑稽有趣
秦檜:咳!我縱喪心,有賢妻必不若此!
秦妻:啐!妾雖長舌,無鄙夫何至於斯!
秦檜夫婦在互訐了。
其他:某秀才題嶽陽樓聯
呂道人太無聊,八百裏洞庭,飛過去,飛過來,一個神仙誰在眼;
範秀才亦多事,數十年光景,甚麼先,甚麼後,萬家憂樂獨關心。
在一眾寫嶽陽樓的聯中,此聯顯得文氣不那麼足,但也自有特色,且不動聲色地把典故人物融合進去,亦是手段。
此一類大白話聯,固然好懂,接地氣,但別以為這樣就好寫,其實要寫好這樣聯也不易,雖然明白如話,但也是對聯格式,格律或有粗疏,但對仗卻大多經得起推敲。有時要找到相匹配而又切事切地切情的兩句話,並非易事,既需要通曉人情物理,也需要有積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