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達叔和他的春聯

2019-03-31 23:42:29呂維甲 0條評論

達叔原本名叫鍾達，冀東新河塢人氏，現下已是81歲高齡。而在新河塢，幾乎男女長幼全都直呼他“達叔”。“達叔”成了鍾達的代稱，樸實而親切。

其實，這都緣於他的寫春聯。達叔出身書香門第，他的祖父早年畢業於天津法政學院，後以教書為業，直至告老還鄉。達叔的父親在新中國建立之後也是執教精英。達叔本人則是在1960年代初期大學肄業還鄉支農時，被推薦走上了三尺講台；滿60歲那年在小學校長崗位上光榮退休。這正是“一門書香，三代師範”！達叔自幼酷愛書法。隻因參加工作後整天忙於教學；到了節假日既要備課，又要幫妻子耕種責任田，就沒有閑暇弄筆了。直到退休後他才再度研習書法，且連續二十餘年臨池不輟。如今他的書法作品經常登載於報刊之上，達叔早已是很有名氣的書家。而更使他在鄉間揚名的，倒是每逢新春佳節他寫春聯贈送給鄉鄰。這件事兒，自退休至今他已堅持了二十多個寒暑。

還是在達叔剛退休那年，他把自家的客廳兼臥室題名為“恬淡廬”，並於此重操舊好複又習字，還撰寫了大量對聯。賴於達叔原來寫隸書的功底，又時常吟詩聯句兒的，加上他為人謙和又詼諧幽默，因其撰寫的對聯，常常是應景生情有感而發，這就越發顯得別有一番情趣了。例如，有一年達叔的三個孫子，分別通過了筆試複試，在不錯的崗位上順利就業。這著實讓全家人可勁兒高興！這年的除夕中午，達叔便將自己撰寫的春聯貼上了大門口——上聯：慶辛卯三孫上崗順利；下聯：祝壬辰四季事業輝煌；橫批：闔家歡樂！

還有一年，曾經擔任村中幹部多年、在鄉鄰中有著極好口碑的達叔的一位族兄，其長子榮獲了市級“先進工作者”稱號，長孫在部隊又受到表彰並晉升；與此同時這位族兄的曾孫也被評為“三好學生”。達叔由衷地為族兄一家喝彩。於是，春節前夕他撰寫一副春聯，親自送到族兄家中。上聯是：敬業籌謀三代先鋒，下聯對：清廉安康四世同堂，橫批：幸福家庭！

在新河塢村每逢大年，達叔家總是率先貼出自撰的春聯。一來二去的，總有鄉親上門來求他寫春聯。於是，盡義務為鄉鄰寫春聯，便成了他退休之後的重要事情。每年一進臘月，求春聯的鄉親便接踵而至。達叔為鄉親們寫春聯，總是先用心編撰後揮毫書就，而且多是帶有針對性兒的。每逢此時，“恬淡廬”中便會響起“求聯”者聲聲不斷的喝彩！

這年的臘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前大街的壯年漢子維功來求春聯，達叔爽快應承：“明早兒來取吧！”次日一大早兒，維功如約而至，他雙手捧著達叔已然寫好的春聯熱淚盈眶！隻見上聯是：辭舊歲慶豐年闔家歡樂；下聯對：迎新春賀團圓滿院生輝。橫批：幸福長春！原來啊，維功流落海外四十多年的父親這一年終於落葉歸根，回到故鄉與骨肉團聚了。麵對新春聯維功百感交集，他滿眼含淚地望著達叔，竟連道謝都忘記了。

達叔撰寫春聯還有化解矛盾，和睦家庭的奇妙功效。這不，就在農曆癸巳年臘月二十三小年兒一大早，街坊柏元老漢第一個來求春聯。“達叔您看——”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麵露赧色，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家裏那倆妯娌鬧別扭啦，誰也不理誰，都快半年了，她們總不能這麼別扭著過年呐！”達叔當下明白了柏元老漢的來意。他放下手中折裁的大紅紙，衝著柏元“嗬嗬”一笑，“柏元呐，先坐下！”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我倒也有所耳聞……”柏元簡單述說經過後輕輕歎口氣，“讓您見笑了，真拿她們沒辦法！”達叔聽著，眯縫著眼睛看看柏元沉吟片刻，隨後將裁好的大紅紙鋪於寫字台上，再凝神提筆。隻見豐滿娟秀的隸書飄然紙上，一幅春聯迅即書就。柏元看時，隻見上聯道：蒜皮小事不計舊怨全消親妯娌；下聯對：舉家大和為上新春一笑泯糾紛；橫批：春暖花開。少頃，柏元老漢捧了春聯兒樂嗬嗬地走了。沒過三日達叔得到消息，這妯娌倆終於和好了！

在除夕前一天，柏元老漢領了兩家的兒子和兒媳，破例提前兩天給達叔拜年來了，意在感謝達叔的春聯為他們這個大家庭化解了矛盾糾葛。大家見麵兒又是一陣寒暄，達叔心中一動：“再送你們一副春聯，今年我破個例吧！”柏元父子們忙不迭地稱謝。少時，達叔便將一副春聯書就於案：春聯融情感舉家和睦年年樂；妯娌釋前嫌闔府相安步步高。家和事興！

其時，達叔在為自家撰寫春聯中也不乏幽默與詼諧。這不，就在這年除夕早晨，他與族弟鍾環相遇。“要論好大敬小，兄弟。”達叔先對族弟拱手一揖，“恭喜發財！”族弟趕緊對達叔拱手還禮，“嘿嘿，咱又‘撿’了一歲！”。鍾環年近八旬，身子骨不太好。畢竟快八十歲啦，再度新春佳節，對於老人來說，過一年真如“撿回”了一歲。達叔暗道，此情何止於鍾環一人。中午，達叔便將自撰的“常言道恭喜發財；鍾環雲又撿一歲”的春聯貼在了房門上。路過的鄉親看了紛紛稱道：“妙啊！這春聯才真是妙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