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你提出要在對聯創作上進行“現象寫作”,是不是在搞“題材決定論”?
我回答道:我是學習現當代文學出身的,怎麼會忘記文學史上的教訓呢!他又說:對聯創作不妨像紀昀寫的那樣,擔當之外,多一些情趣。
我笑了:“情趣”是一種美學追求,主要關乎作者的情性和當下心情,我可能玩不了;但如果語境需要,題材攸關,我也願意嚐試,絕不矯情。
一老同事在長安新校區買了宿舍,讓我寫一副喬遷聯。新校區我去過,位於南五台對麵的神禾塬上,空氣好,且安靜,最適合養生與讀書。我自己極向往,卻因囊中羞澀而不可得,但還是願意祝賀他人。聯曰:
仰終南,近神秀,趁春回秋至,月朗日晴,把兩卷詩聖詩仙,綿延些三閭舊夢;
俯滈水,招潏河,看樹上鳥飛,地中氣好,任幾回風輕風急,仿佛是羲皇上人。
嚴海燕老師的課堂
另一年輕同事讓我為她朋友寫婚聯。因為對一對新人並不了解,隻能按照一般心理預期,即女方可愛、男方可靠去下筆。好在雙方的名字比較奇特,為我的引用和拆字提供了天然材料。就這樣,一副《題雨奇女士、鑫磊先生新婚》聯很快地發到了同事手機上:
西子人美,西湖雨奇,欲把西湖比西子;
情真似金,情重如石,最難情重並情真。
侄子結婚,兄長也交待了寫婚聯的任務。作為長輩,我不可能套用古白話小說“被翻紅浪”一類的情色暗示,將婚聯寫成“葷”聯;作為詩聯編輯,我又對“乾坤定矣”之類的掉書袋作法有些厭煩,一直想來個“商鞅變法”。聯想到侄子教地理、侄媳教英語的實際,我忽然找到了一個策略:何不借“同異”辭格做“粘合劑”,製造一點喜劇效果呢?於是,便有了這樣一副亦莊亦諧的聯語:
學科有加,倫理從今並地理;
情話隨意,英文應不礙中文。
以上撰聯,對我來講,不過是佛教意義上的“隨喜”行為,我更多關注的還是“嚴肅”對聯。我願用對聯來記錄自己的觀察和思考,而不願做一個“跟跟派”。
嚴海燕老師在陝西省圖書館的公益講座
稍微冷靜一下頭腦,我們就會感到:無論是暴風驟雨式還是溫水煮青蛙式,周圍的生活都在巨變。尤其是2003年——2013年十年間。
盡管也有人在高喊“新農村建設要保持田園風光”,但我們看到的卻總是相反的情景,整個社會在去“鄉土中國”的道路上愈行愈遠。或許,我們阻攔和改變不了什麼,但以現代視覺和傳統文字來給它們畫像,卻是“知識者”的義務,也是公民的權利。
我們早就吃上了化肥、農藥“陪伴”的反季節蔬果和其他農作物,這幾年更是在爭議聲中與轉基因、植脂末“結緣”,但似乎又無可奈何。我以官方媒體報道為事實依據,寫下如下感歎:《題某部委在吐魯番建立有機蔬果特供基地》:
總在提,官乃仆兮民乃主!最困惑,喇叭朝窗外喊,機關在衣懷藏。金蓴玉粒雖然好,何如野果家蔬他最妙;
早不是,地為輿也食為天。都變成,新鮮貨轉基因,陳舊篇噴藥水。腸毒腎傷怎可辭?一旦埋雷下種我先離。
記憶中,六七十年代的鞭炮聲固然也清脆、響亮,但一盒鞭不過手掌大小,燃放起來遠不如現在這堆龍蛇之物“威武”。古語雲:“日往月來,時移世易”,可惜現在“易”的隻是霧霾和金錢的增加,個人的文明和政府的管理並未完全跟上。最終,我寫了《題二〇一四新春某市仍聞鞭炮巨聲長響》:
都市乃稠密所在,樓稠車稠人更密。卻如此發聵振聾博一粲,全忘了此屋嬰兒彼屋老;
今時為霧霾之天,煤霧土霧兼油霾。若真心祁親壽己再三年,又何必既添毒物又添災。
到了二〇一七年底,西安市政府《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生效,城六區禁止銷售、燃放煙花爆竹,我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再無人指責我言行不一,給學生講民俗,自己卻不堅守民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