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根究底,人們要問:集文學性、實用性、諧巧性於一身、總體來看屬於文學體裁、但其中也包含著一些實用性強甚至文字遊戲的對聯,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基本格式和規則呢?
如同近體詩詞曲一樣,對聯也有自己的格律要求。它最初緣於律詩的對仗句,後來發展到能獨立使用、自成篇章的獨立文體。聯無定格、也無定句、句無定字、無須押韻的對聯,構建的基石與核心就是對仗:無論字句的長短多少,上下聯必須處於對稱平衡、既對又聯的狀態。
與以住眾口難一、搖擺不定的聯律要求不同,中國楹聯學會於2008年10月正式頒布了《聯律通則》,對於對聯文體的形式要求進行了“嚴入寬出”式的詳細規定。《聯律通則》指出:“楹聯的基本特征是詞語對仗和聲律協調”,確立了六條基本規則:
字句對等、詞性對品、結構對應、節律對拍、平仄對立、形成意聯。
下麵來了解、熟悉一下這六條基本規則。
其一、字句對等。這是說上下聯句數相等,對應語句的字數也相等。例如,民主革命家黃興為安徽安慶徐錫麟烈士樓題寫挽聯:
登百尺樓,看大好江山,天若有情,應識四方思猛士;
留一抔土,以爭光日月,人誰不死,獨將千古讓先生。
此聯讚頌烈士名垂千古,表達了崇敬之情。上下聯前後都是由四言、五言、四言、七言等四個分句組成,總字數也相等。
其二、詞性對品。這是說上下聯句法結構中處於相同位置的詞,詞類屬性應相同,或符合傳統的對仗種類。詞類屬性相同就是說要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形容詞對形容詞,數詞對數詞……。
譬如常見的勸學聯:
聯中,“書山”對“學海”、“徑”對“舟”。是名詞相對;“有”、“為”對“無”、“作”,是動詞相對;“勤”對“苦”,是形容詞相對。
“詞性對品”是總體的要求,但由於漢字的詞性複雜,語法結構多變,詞性的對仗遠非這麼簡單。
如果符合傳統的對仗種類,詞性是否相同就可以不計較。這就是說:有時見到一些屬對格,雖然上下聯相同位置的詞的詞性或結構不同,但符合傳統修辭對格,即可視為成對。
譬如疊語聯,即包含部分疊字和全部疊字的詞語重疊聯。
如蘇州網師園聯:
風風雨雨,暖暖寒寒,處處尋尋覓覓;
燕燕鶯鶯,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
全副楹聯所有音節全用了疊字,從時間、空間上渲染了網獅園的美景,倒讀還是一副很好的回文聯;雖然上、下聯同位的形容詞重疊“暖暖寒寒”與名詞重疊“花花葉葉”、動詞重疊“尋尋覓覓”與名詞重疊“暮暮朝朝”,詞性不同,但因為是傳統的疊語聯,也就可以不計較了。
除傳統的屬對格式以外,對於詞性相同與否,古人也有著自己的特殊講究。古人屬對,講究“同門類相對”,將名詞分為天文、地理、時令、人倫、衣飾、植物、動物、藝文、飲食等小類,同一小類名詞才能相對。如沈義甫幼時應塾師對:
雨打波心,看見茫茫象眼;
風吹水麵,浮來片片龍鱗。
天文類的“雨”對“風”,地理加器官類的“波心”對“水麵”……上下聯各部分對仗十分工整,堪稱嚴對。
當今的“詞性對品”比古代的“同門類相對”,寬鬆了許多;比前些年宣傳提倡的“詞類相同”也靈活便利了。
按《聯律通則》所說,對仗放寬,“允許不同詞性相對的範圍大致包含”。譬如,形容詞和動詞可以相對。如靈隱寺冷泉亭聯:
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
人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
上下聯相同位置,“冷”是形容詞,“飛”是不及物動詞,仍可相對。
又如,在以名詞為中心的偏正詞組中充當修飾成分的詞,不同詞性的詞可以相對。如黃鶴樓聯:
何時黃鶴重來,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今日白雲尚在,問誰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因為同是名詞詞組相對、充當修飾成分,上聯代詞“何”對下聯名詞“今”,上聯形容詞“芳”對下聯名詞“梅”,仍然能成立。
再如,按句法結構充當狀語的詞,不同詞性的詞可以相對。如中央電視台1984年全國迎春征聯獲一等獎聯為集句聯:
願得此身長報國,
每逢佳節倍思親。
上聯出自唐代戴叔倫詩《塞上曲》之二,下聯出自唐代王維詩《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報”、“思”分別是上、下聯謂語;同是充當狀語,上聯動詞“願”與下聯副詞“每”,相對不拘詞性;而代詞“此”與形容詞“佳”,因為同在名詞詞組“此身”、“佳節”中充當修飾成分,也能相對。
其三、結構對應。此指上下聯詞語的構成、詞義的配合、詞序的排列及虛詞的使用、修辭的運用,合乎規律或習慣,彼此對應平衡。
從現代漢語語法學的角度講,對仗句的詞語結構和句子結構要彼此對稱,有的完全相同,有的並不完全相同。詞語和句子結構完全相同的,如明代解縉贈人聯:
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
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上下聯都是主謂句,都由偏正結構組成的主語和由聯合結構組成的謂語組合而成;詞語的構成、詞義的配合和詞序的排列、擬人的修辭手法的運用都完全相同,彼此照應平衡,自然構成對仗句。
詞語和句子結構並不完全相同,即詞語結構相同,但句型結構不完全相同,也能構成對仗句。
如唐詩名句:
清晨入古寺,
初日照高林。
前句是無主語的動賓句,“清晨”作狀語,後句是主謂賓句,“初日”作主語,句型顯然不同;但都由名詞+動詞+名詞組合而成,詞語結構、詞序排列相同,詞義配合一致,為唐朝的習慣用法,彼此對應平衡,因而是對仗句。
再則,如果符合傳統的對仗種類,與詞性是否相同一樣,詞語結構是否相同,也可以不計較。譬如,對仗中有一種合乎傳統習慣的、有規律的自對格,即不是上下聯之間的互為對仗,而是遙相呼應的半聯內詞語或句子的自對。
譬如,阮元題平湖秋月聯:
勝地重新,在紅藕花中,綠楊蔭裏;
清遊自昔,看長天一色,朗月當空。
從互對來看,上、下聯首句,名詞“勝地”不宜對動詞“清遊”;同位的後兩分句的詞語結構不同,前為介賓結構,後為動賓結構,不能互對。但上聯“紅藕花中”與“綠楊蔭裏”,同為表示方位的偏正結構,可以自對;下聯“長天一色”與“朗月當空”,同為描繪景物的主謂結構,也可自對。上聯、下聯的同位都有自對,就補救了上下聯句型結構不同於詞性有異而不能互對的缺撼。
對聯中虛詞的使用,上下聯也須照應平衡。例如,湖南衡山南天門酒樓聯:
來吧,來吧,都道是此間樂;
輕點,輕點,莫驚了天上人。
此聯上下聯句型一樣,相同位置上的“吧”為語氣助詞、“點”為動態助詞,雖詞性有別,但同為虛詞,前後呼應對稱,也可相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