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時喜歡搜集與欣賞楹聯作品，有時技癢也試著揮筆寫一二幅。積年累月，各種題材的楹聯習作寫了百餘幅。得知省文史委正在開展“浙江古村落楹聯集萃”史料征編活動。特撰此文，追憶這些年我為嘉善古村落撰寫楹聯的舊事，一來是湊個熱鬧；二來試圖以楹聯作品這種形式來描摹嘉善古村落（包括集鎮）遺存的某些狀況。
嘉善縣始建於明宣德五年（1430），與省內其它縣份相比，應屬於“小字輩”，但其境內（注：參照建縣時縣域地圖的相應部位）古村落或者遺址是不少的。可惜由於曆史原因，有的僅剩下一些古地名的傳說故事了。當然，轄內也有一些比較著名的古村落遺存。比如，有省級文保單位“大往圩遺址”的所在村姚莊鎮蓮花涇自然村（現屬展幸村）；有浙北“桃花島”美稱的北鶴古村落；有明代思想家袁了凡的祖居地，現屬陶莊鎮（古稱“柳溪”）的“袁家彙”和“袁家埭”自然村；有嘉善南部的、由宋代古刹大雲禪寺而得名的自然村落。另外，還有我的故鄉胥塘（古鎮西塘）的塔灣集市和臥龍橋北麵的江家自然村等等。
作為一名年民間地方曆史研究者，在最近10餘年間，我參與了古鎮西塘、大雲“十裏水鄉”開發初期的考察與論證；參與了姚莊大往遺址的研究和陶莊村“了凡·善文化”陳列室的策劃等工作；曾擔任過幹窯鎮、陶莊鎮和嘉善開發區（惠民街道）村級文化禮堂建設的專家指導組成員。期間我結合個人的愛好，主動為縣內某些古村落（小集鎮）撰寫楹聯。為此，我還被嘉善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評為2013年度“送文藝進農村文化禮堂”誌願服務先進個人。
二
我的老家西塘，古稱斜塘（亦稱平川、胥塘），當地人將此稱為“千年古鎮”。我在想，早在1000年前，這裏不過是一個自然村落而已，到元代時才逐漸成為集市。然而，元明時期的文獻資料，對此記載甚少。陶宗儀（元）在《南村輟耕錄》中提到了斜塘（楊彙）的那個雕漆工匠的群體。徐霞客曾經到過斜塘。《徐霞客遊記》載：明“崇禎十年九月二十六日，拂曉船過西塘”。
西塘集鎮的民居大多依水而築，昔時太湖流域曾有九條支流在此交彙，將整個鎮區切割成八個圩區。流經鬧市街區的河道呈“丁”字型，被稱為市河，其中一段（東西走向那段）臨近西柵“牛場”（老地名）處，來了個近似於“S”型的大轉彎，再往西走有雁塔禪寺院（據說寺內有煨芋草堂、雁塔等構建），形成西柵口“塔影碧水”的景觀。此地由於香火很旺，遂成街市，曰：塔灣裏。
約莫在1994年（古鎮旅遊開發之初），我和金天麟、管立人等一批文友，應西塘鎮主要領導之邀約，參與調查和考察鎮上的旅遊資源。記得那天，我來到了曾經生活過的塔灣老街。當緩步行走在這條鎮上僅存的石板街；叩訪“塔灣街9號”那幢我曾居住的磚木結構的小樓；尋找著《斜塘竹枝詞》描述的舊景時，內心為之感動，於是以老街舊日的風貌為內容，寫了一幅嵌名楹聯：
當年古刹何在，晨鍾悠揚，梵音縈繞，心頭尚有靈山塔；
而今老街依舊，夕陽斜照，餘暉燦然，夢中常見清水灣。
江家村是位於西塘古鎮東北部的一個自然村。村莊的南麵就是嘉善黃酒的原產地——國營嘉善酒廠。相傳，春秋戰國時期。吳國大夫伍子胥為“泄水”和“通伐楚餉道”及“運鹽以富國”，而在此“開鑿伍子塘”（參見《嘉善縣誌》）。那時，伍子胥曾駐於斯，並在村子裏鑿井、築亭，曰：胥井亭，現已湮沒。2003年8月間，嘉善黃酒準備申報“原產地”證明商標，廠裏讓我幫助起草申報材料（有關嘉善黃酒的曆史淵源和酒文化部分的）。某日，負責這項工作的副廠長蔣泳清（原浙江省政協委員）打電話來說，坐落於古鎮西塘北柵的嘉善酒廠擴建，想在西塘江家村舊址重新構建“胥井亭”，並囑我為待建的亭子撰兩幅楹聯。在電話中，這位著名的釀酒專家要我將江家村的人文曆史寫入對聯之中，根據他當時提出的幾個關鍵詞，我當天就擬定了兩副亭柱楹聯：
其一：
伍相鑿井，甘泉二千四百年；
胥亭釀酒，醇香三萬八千裏。
其二：
登高遠望，都說平川風光好；
一醉方休，還是江村陳酒香。
後來，“胥井亭”因故未建成，但我還是將這段軼事，寫進了由我和胡怡東擔任執行主編的《嘉善酒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這本書中。
三
姚莊是我早年下鄉插隊的地方（那時叫“姚莊公社”）。它位於嘉善縣東北部，東與現上海市金山區、青浦區和金山區相連，西北麵與江蘇省吳江市隔河（太浦河）相望，處在兩省一市交界處，後來被稱為“浙江省接軌上海第一站”。
那時，我落戶在展幸大隊第八生產隊（在蓮花涇自然村之西的錢家浜港南，後屬蓮花涇村），而著名的史前文化遺址“大往圩”就在我們第八生產隊“東南彙”的田阪上發現並挖掘的。以致，在若幹年後，我還著文稱，自己“有幸與四五千年前的嘉善先民在同一塊田畈上耕耘；在同一片水稻田裏揮灑汗水！”我在那裏生活了許多年，至1976年7月，以“頂替”母親工作的名義“上調”到西塘鎮上的。
時隔了30多年，也就是在2009年8月16日，適逢第九屆嘉善姚莊黃桃節開幕之日。我與杭州、嘉興的親朋好友，共11人，來到我闊別多年的第二故鄉。我們一同到桃花島（北鶴村）、大往圩遺址（展幸村）和姚莊集鎮遊覽，沿途觀荷塘水景，踏老式水車，進桃園采摘，嚐農家飯菜，舊地重遊，十分很開心。
當天，我趁興以姚莊鎮、大往遺址、桃花島和北鶴村為內容撰寫了四副楹聯，作為這次重遊的紀念。現將此呈獻於此：
其一，姚莊鎮：
東鄰上海，北接江蘇，雞鳴三省，為浙江東北部門戶重鎮；
國宴黃桃，矽片王國，首屈一指，是長三角地區黃金地帶。
前麵已提到，姚莊原是毗鄰上海郊區的小集鎮，當時是公社所在地，俗稱“姚莊橋”。楹聯寫出了這個浙江東部邊陲古鎮的地理位置，寫出了而今作為全省小城市試點單位，在改革開放以後，招商引資和產業集群發展的盛況。
其二，大往遺址：
遙看江南第一村，炊煙嫋嫋升起，捕魚狩獵，刀耕火種，最早嘉善人生活於斯；
追溯上下五千年，江水滔滔不絕，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一部鄉土史在此揭開。
大往圩遺址就在我們村裏。它位於姚莊鎮錢家浜、蓮花涇兩個自然村（現均屬展幸村）之間，距姚莊新鎮1.5公裏，是1982年發掘的史前文化遺址，現為省文物保護單位。村內設有“古遺址陳列室”。
都說，大往圩遺址是嘉善曆史的根，也是嘉善文化的魂，曾有專家將之稱為：嘉善曆史文化“第一村”。在2011年3月間，我應姚莊中學領導之邀請，以《撩開“嘉善河姆渡”的神秘麵紗——有關“大往圩遺址”的發掘及其對嘉善史前文化的探討》為題，為學校師生作有關這個新石器時代古遺址的專題講座。記得，那天我就是用上述這幅楹聯，作為講座的結束語的。
其三，桃花島。它位於姚莊鎮之西北部的北鶴村，整個村子四麵環水，以往村民出行均乘船，自然景觀獨特，村中遍植桃樹，成片成片的桃園，仿佛置身在世外桃源，故有“浙北桃花島”之稱。夏日裏，在500畝的水韻風情區，人們看到一群群白鷺在開滿荷花的水塘邊覓食、翱翔，構成一道靈動的自然景觀。當時，北鶴村已被浙江省委、省政府農業農村工作辦公室和浙江省旅遊局聯合命名為“浙江省農家樂特色村”。徜徉於果實累累的桃園中，有感於古村落的所見所聞，我一時興起，一幅白話楹聯脫口而出：
古為桃花島，小橋流水，粉牆黛瓦，果蔬滿壟，稻花飄香，好一派田園秀美風光；
如今農家樂，瓜棚豆架，都是景觀，粗茶淡飯，成為特色，到處是天南地北遊客。
其四，北鶴村。此為桃花島所在行政村，原為四麵環水的孤島，村民外出必須擺渡。改革開放後，修築了外界通往北鶴村的公路大橋，從此孤島不孤。如今村裏鄉村旅遊搞得紅紅火火。
南北架彩虹，致富康莊大道早已建成；
白鶴振羽翼，村級經濟騰飛指日可待。
這幅楹聯，寫出了我對“建橋撤渡”後的北鶴村的真誠祝願和期待。
四
地處江浙滬交界處的陶莊鎮，是明代思想家袁了凡的祖居地，這裏有個與集鎮同名的行政村。轄內現存的寺院和石橋，其曆史可上溯至兩宋時期。這裏風景優美，有良田萬畝，稻菽豐稔，瓜果飄香；到處是荷塘、魚塘和富有神秘感蘆蕩，更有柳溪兩岸風光旎旖的濕地。
某年夏天，吳江柳亞子紀念館的殷秀虹女士（係江蘇省的南社研究學者殷安如之女）來訪，效法南社先賢同遊分湖，並踏訪了湖濱諸古村落。應殷女士之囑，當時我為她撰寫了一幅藏名楹聯：
吳江秀色引來一灘鷗鷺蘆葦搖曳魚兒打挺此時此刻怎不讓老翁童心萌發；
雨後虹霓橫臥七彩蛟龍長空如洗荷塘濕透斯地斯景豈隻令詩人文思奔湧。
此聯記述了我們在分湖南岸所看到古村落的景物和周邊的自然風光，同時也抒發了“老夫聊發少狂”那種熱情奔放的情懷。
陶莊亦名柳溪，位於分湖（現稱：汾湖）東南隅，是吳越分界線上的古老市鎮，其地世家鼎峙，名人輩出，舊有“思賢”之鄉名。鎮上有古刹圓覺禪寺，始建於南宋景定三年（1262），元代文學家楊維楨有詠圓覺禪寺詩傳世。陶莊集市在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遭倭寇劫掠焚毀，此寺院獨存，而陶莊袁氏是圓覺禪寺的大施主之一。
前幾年，我應邀參與了陶莊村的文化禮堂建設，有感於這裏的自然生態和人文環境，當時我分別為柳溪、陶莊這兩個古地名，各自撰寫了一幅地名嵌名對聯。
柳溪：柳絲拂人鄉愁淡；溪聲入夢禪意濃。
陶莊：陶然夢裏雞犬喑；莊戶人家蔬果香。
後來，本邑書法愛好者楊文權、吳寅初兩先生以楷體字書寫了上述這兩幅對聯，並將此發表於《溫商在嘉善》雜誌上。
某年秋日，到分湖南岸友人經營的百果園遊覽，中餐訂在湖畔的船菜館。店主係西塘老鄉，其人儒雅且喜歡收藏。臨行前，感其盛情留贈楹聯一幅：
上聯：秋風乍起柳溪上市紫須蟹；
下聯：春汛初潮文水起捕朱頂蝦。
聯語中的“柳溪”為陶莊古村落的別稱；“文水”即西塘古鎮南柵的“文水漾”，而“紫須蟹”與“朱頂蝦”則是嘉善曆史上的兩大著名特產，《嘉善縣誌》中均有記載。聯語中“秋風乍起”對“春汛初潮”；“紫”對“朱”；“蟹”對“蝦”，不但上下聯語對仗，而且點明了分湖沿岸的野餐風味。為此，船菜館主甚高興。
五
大雲是個好地方。記得許多年前，鎮裏開始搞旅遊開發（當時，那裏還沒有修築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也還沒有發現地下溫泉），2009年1月，該鎮黨委、政府聘請我當“大雲鎮生態旅遊開發管委會”顧問，所以有機會參與了“十裏水鄉”遊線初期的勘察和論證。當時我隻知道，曆史上大雲出了個叫姚綬的大畫家（明代）還有一條濃蔭蔽天的原生態的鄉間河道。旅遊資源並不怎麼豐富。
在大雲的旅遊開發啟動後，《嘉興日報》旅遊版麵的編輯龔世翔打電話來，約我寫一篇介紹當地旅遊資源的文章，我便以《“十裏水鄉”風光好》為題，寫了這條線路的“先睹記”，刊發在當時的《嘉興日報》上，恐怕這是嘉善最初早報道大雲旅遊線路的一篇文章了。
後來，大雲在地質勘探時發現了地下溫泉，極大地豐富了這個地方的旅遊資源。2008年，人們在曹家村成功鑽探出了杭嘉湖平原上第一口深部熱水井（“嘉熱2號”井）；接著，“雲瀾灣溫泉國際”項目在此正式開工。2011年12月，國家旅遊局正式命名嘉善大雲“碧雲花園——十裏水鄉”景區為國家4A級旅遊景區，大雲生態旅遊線路日趨成熟。
當時，我經常到大雲去，或新聞采訪，或社會采風，或個人旅遊，偶有雅興也為大雲寫一幅楹聯。現選輯幾幅地名藏名聯，供大家鑒賞：
其一：大哉，森林城鎮、花的海洋；雲者，溫泉仙境、鶴之故鄉。
其二：大氣磅礴花海洋；雲彩出岫鶴家鄉。
這兩副都是“藏頭”對，兩句的開首字恰好是“大雲”鎮的名稱。首句點出景區所在鎮的植被狀況和環境特點，以及蔚為大觀的綠化成果，“大哉”兩字有一點氣勢。第二句“雲者”是舊句翻新，由“雲是鶴家鄉”衍化而成。另外，一般溫泉所在地，都是雲煙氤氳，霧靄繚繞，故稱其仙境。意在點明其景區的特色和亮點。
其三：大哉花海洋；雲者鶴故鄉。
這也是一副“藏頭”對，盡管句子較為簡約，但卻形象地勾勒出了該鎮的獨特的生態環境、自然風麵貌和曆史底蘊，給人以空曠和遼闊的感覺，所謂的“以少許許勝多許許”也。
記得，當時曾有朋友點評：“花海洋”是指一望無際的鮮切花種植基地，而“鶴故鄉”則基於兩方麵的考慮。其一，齊白石先生曾有贈毛澤東主席的對聯，曰：海為龍世界，雲是鶴家鄉。其二，古時大雲這個地方產野鶴（下麵將作詳細介紹）。
這幾年，由於高速公路和高速鐵路在大雲地界上修築，嘉善高鐵南站和嘉善汽車站相繼在此建成，加上嘉善縣城區向南（朝大雲方向擴漲，新城區將與大雲鎮開發區相銜），這裏便成了人們看好的“宜居之地”，城裏人返鄉居住正漸成潮流。
前幾年，某個晚上，堂兄楊文權打電話說，老同事黃雲龍喬遷之喜，讓我幫助撰一副門對，明晨須送去。我問“搬哪裏？”答曰：“回鄉下！”因為此公是老熟人，便遵命寫了一副嵌名聯。
上聯曰：雲霞掩映應留仙鶴遊蹤；
下聯為：龍吟虎嘯必有高士蟄居。
黃雲龍的老家在大雲鎮某村。此地有明代大畫家姚綬故居“竹深處”。史載，姚綬家備有遊艇，名曰：滄江虹月。明代刑部尚書閔圭（字朝英，天順進士）贈詩於隱居大雲裏（注：現大雲鎮）的姚綬，其中有“鬆徑掃雲招野鶴，畫船搖月貫虹晴。”的句子，從中看出，閔圭很是羨慕姚綬在老家大雲所過的那種閑雲野鶴般的生活。
我在聯語中提到這一掌故，就是想突出其地在曆史上曾經是“藏龍臥虎”之特點。文權兄評論：“確實大氣磅礴，讀之有雲蒸霞蔚之感覺。而今的大雲生態條件好，百鳥雲集，百花齊放，古時又為仙鶴棲息繁衍之地。”宜居之地，人心向往之！
本文原載於《嘉善文史》2016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