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遇到一些瑣事，頗令我有些計較。表現在語言和行為上，就是有些浮躁。偶然間看到了這幾幅對聯，忽有豁然開朗之感，由不得想在這裏寫上幾句。

一個是清朝狀元、書畫家石韞玉撰的：

精神到處文章老，讀書深時意氣平。

上聯“精神到處文章老”，很容易讓我聯想起以前看過的巴金的《隨想錄》和汪曾祺晚年的小說散文。這些作品都很平淡，沒有什麼漂亮的詞彙，更沒有大量的堆砌式的描寫。就像老人在跟你聊天，內容很多，但又全是幹貨，沒有半點絮絮叨叨、囉囉嗦嗦之感；有時候一兩句話，還會讓人回味很久。寫作風格與他們年輕時的作品幾乎截然相反。這種文章，我想就是這副對聯所說的“老”，“老練”，“老到”。

下聯“讀書深時意氣平”，我對此感受很深。最近表現得有些計較和浮躁，說到底還是書讀得少了。書讀得多了，就會知道，我們遇到的問題其實古人、他人都遇到過，但我們的局量和境界與古人比跟他人比顯然促狹了很多。當然身邊也有“意氣平”的人，不一定是讀書深的，但一定是閱曆豐富且有足夠智慧的——但假如行千裏路也是讀萬卷書的一種延申，那麼閱曆豐富其實也可以認為是讀書深。

腹有詩書氣自華，就是“讀書深時意氣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讀書深時意氣平”。得之淡然，失之坦然，就是‘讀書深時意氣平“。有時候，沉默也是“讀書深時意氣平”。

再一個對聯是清朝梁同書撰的：

能受苦方為誌士，肯吃虧不是癡人。

讀到這句聯語，很有久別重逢之感。的確，自從告別學生時代，“受苦”“吃虧”已經在我的人生字典裏消失很久了。如今年過四十，我覺得很有必要撿起這兩個詞了。其實，吃虧就是受苦，受苦就是吃虧。而我們，其實每天也在麵臨這種抉擇：選擇A，就是受苦，也是吃虧；選擇B，就是輕鬆，或許也是占便宜。但究竟該如何取舍呢？父親很早就教過我“吃虧就是占便宜”“吃虧是福”，可是在麵臨具體問題時，我有時還是不免落俗、斤斤計較，以至於我都有點鄙視自己了。

如今看到這副聯語，我忽然有些醒悟也有些振奮了。

第三幅聯語作者不詳：

願乘風破萬裏浪，甘麵壁讀十年書。

但孫文有書寫過：

這句對聯讓我想起一個朋友經常說的“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此二聯有聯係，又有區別。“願乘風破萬裏浪”是寫誌向，“甘麵壁讀十年書”則是寫毅力、寫方法。讀書時，我還是有這種誌向和毅力的，工作以後尤其結婚有了女兒，生活圍繞著柴米油鹽，有了煙火氣，卻少了書卷氣，多了世俗味，也少了英雄氣。英雄氣不是江湖道義，英雄氣應該是有大格局、大氣量、大通達。

第四幅據說出自蔣介石：

養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

孫文也寫過這副對聯，而且刻意題款說“介石吾弟撰句屬書”：

於右任也寫過：

這幅對聯可謂字字珠璣。人生在世，應該有看齊意識。但向誰看齊，卻高下立現。這副對聯放眼天地，取法古今，向正氣看齊，向完人看齊，個中胸懷與氣度，真的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的氣勢。如今我們為鬥米折腰，為生活奔波，固然各有隱忍，但內心還是應該有這樣的大格局的。這可能就是西哲所說的：既要低頭看地，也要抬頭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