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廟是漢民族祭祀神祇、祖先或先賢的場所。一般都掛有對聯,那麼祠廟對聯都有一些什麼要求呢?
首先,要“切題”。所寫作的對聯,要具備專屬性,不可以移作他處。
祠堂裏麵所祭祀的,或是先祖,或是先賢,那麼在寫作中,就必須要對前輩的品行功績做到高度精準的概括,定位。作為一副祠堂聯,首先要讓人明了,建造這個祠堂,供奉前輩先賢的原因所在。這就需要作者多方麵收集整理祠堂主人的資料,從中挑選出最有代表性的內容來入聯,尤其是一些名人先賢在各地都留下足跡,在各地都留下事跡,在各地都建有祠堂,那麼就需要在概括整體功績的基礎之上,聯係到祠堂主人與祠堂所在地的一些關聯事跡,重點寫進去。這些,是建造祠堂的原因,可以放在上聯。下聯呢,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追思追憶前人功德,以及前人的這些功德對後世所起到的教化作用。前人的優秀品行,能夠帶給後人什麼樣的精神財富,能夠對後世的文化道德方麵起到什麼樣的垂範功能。
至於祠堂聯的具體寫作表達方式,以敘事、議論、寫景、抒情為主。
敘事的目的是為了追述前人的功績,在此基礎之上對前人的品行做一下概括。而寫景,往往是為了借助景物營造追思緬懷的氛圍,抒發對祠堂主人的敬仰之情,以及對一些生前遭遇不公平待遇的祠堂主人的境遇,表示同情或者對惡勢力表示憤慨。在寫作中,會采用拉人作襯的手法,選取一些與祠堂主人有相似經曆,相似成就的曆史名人來與祠堂主人作比較,借以抬高祠堂主人的身份。
還有一點要注意的是,祠堂對聯的格局,宜大不宜小。祠堂對聯的用語,宜莊重肅穆,不宜詼諧隨意,不宜用太過風花雪月的句子。祠堂對聯的抒情呢,宜平和中略有感慨和寄托,不宜過分的悲傷慘淡,因為祠堂聯不等同於挽聯。挽聯是有很強的時效性的,事有當時,在親人朋友去世的當時,所需要的是盡情抒發悲傷追憶的情感。而祠堂聯是需要長期懸掛的,所以內容不要太過悲傷。
下麵就一些具有代表意義的祠堂對聯,具體分析講解一下,讓大家有更加直觀的認識。
韓愈祠(彭定球)
進學解成,閑官一席曾三仕;
起衰力任,钜製千秋本六經。
北京安定門成賢街國子監,內附韓愈祠。此聯即在此。聯語選取角度是古代對文人評價的基本路數:立功、立言。上聯起句,用韓愈在國子監做博士時候的《進學解》切入,似乎也預示了韓愈的一生與教化是分不開的。所謂閑官,學官之類,在古代是沒有實權的。三仕,寫到韓愈一生的起落坎坷。“起衰力任”,是寫韓愈的常用之意,文起八代之衰嘛。本六經,是一個很高的評語。表麵是說,韓愈的學術是儒家直係而來。其實是說,韓愈是孔夫子的繼承人了。此聯用語典實,惜字如金,對仗精巧,確實是大家手筆。
題包孝肅公祠(姚三辰)
廬墓守終喪,移孝作忠,最是片言爭國本;
居官持大體,以寬繼肅,漫雲一笑比河清。
包孝肅,即包拯,卒諡孝肅。包公祠祠堂聯的立意,當然以堂皇大氣的褒揚為主旨。此聯的切入角度也很明朗。分別用包拯諡號的兩個字“孝、肅”作為切入角度。那麼是不是有了這兩個字,就是一副很好的對聯了呢?當然不是,這隻是找到了下筆的方向,具體如何演繹,還需要作者的匠心獨運。上聯基本切入點是“孝”,但是單單有“孝”是不夠的。古人講“忠孝兩全”。所以就在“忠”與“孝”之間做文章,並把“孝”提高到“忠”的高度。使聯意得以提升。下聯是“肅”,那麼與“肅”對應的就是“寬”,寬和。對待自己是“肅”,對待別人是“寬”。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下聯是在“寬”與“肅”之間做文章。下麵我們看具體內容:
“廬墓守終喪”,這是講孝。終喪,完整的喪期。古人講,父喪,三年不改其誌,這算是很孝順了。“移孝作忠”,這是講,指把孝順父母之心轉為效忠君主。“最是片言爭國本”,指包拯多次請求宋仁宗早立太子(宋仁宗晚年無子),“為宗廟萬世計。”見《宋史·包拯傳》。這是會掉腦袋的事情。那麼包拯做了,這才是真正的忠。作為結語,很有力道,很有說服力。
“居官持大體”,起句說他堅持原則。“以寬繼肅”,說他也不完全是嚴厲的。“漫雲一笑比河清”,古人以黃河清為難遇的祥瑞之兆。包拯立朝剛毅,少見笑容,人皆懼怕他。因而以他的笑比之為黃河清。(見《宋史·包拯傳》)。那麼這裏用了“漫雲”,是反其意而用之,來說明包拯寬的一麵。
上下聯的力道分配合理,角度清晰明朗,切入鋪墊振起法度井然,用語醇和大氣,是難得的祠堂聯佳構。這裏需要重點強調:祠堂聯的語言一定要莊嚴肅穆,不能有俚語白話等非書麵語言混入。
包孝肅公祠(左 輔)
一水繞荒祠,此地真無關節到;
停車肅遺像,幾人得並姓名尊。
我們把兩副包公祠堂對聯比較一下。姚聯是從包拯的諡號切入,渲染生發,完成的創作。左聯是從包拯祠堂的地形地貌切入,生發出寄托。
起句,是遠景,遠遠望去,一條河水,繞過荒蕪的祠堂。這裏的“荒”字,是大有用意的,作者要生發出來的下文,必須要由這份荒涼的景色才能引導出。“此地真無關節到”,這裏沒有什麼人來祭奠,來祈求。活著是清官,死了是個清鬼。要用前文的荒涼,來引出後文的孤單。
下聯拉到近景。“幾人得並姓名尊”這是對聯用意所在。欲揚先抑。想稱頌包拯,先著意刻畫他祠堂的孤單淒涼荒蕪。然後在最後給你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是一定要他孤單,是實在沒有人有資格給他作伴。這種壓到底,再彈起來的力度,要比那種硬生生直接拔高的寫法,更有勁道。
史可法祠(蔣士銓)
讀生前浩氣之歌,廢書而歎;
結再世孤忠之局,過墓興哀。
史可法祠在江蘇揚州梅花嶺。《明史·史可法傳》中有史可法之母懷孕時夢見文天祥入室乃生子的記載,世有史可法乃文天祥“轉世”的傳說,所以有“讀生前浩氣之歌”一句。那麼《正氣歌》的信息量就相當大了,無須再過度演繹鋪排了。所以直接用“廢書而歎”作結。我們看用語:“廢書”,不忍卒讀。“興歎”,有所歎息。看看這裏麵的情感程度,隻是“興歎”,因為畢竟是前身,同時與作者相隔年代太久。歎一下即可,力度適中。
再看下聯,“結再世孤忠之局”,居然是又一次這種孤忠殉國的結局。大家可以體悟一下這種疊加式的悲劇,以及疊加式的浩氣。“過墓興哀”,所以,相較於上結的“而歎”,下結的情感程度也隨之加深了,由歎而哀。或者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上聯所采取的“而歎”算是一種壓抑,就是為了到下聯的“興哀”之處,一並爆發。
我們寫對聯,也要注意這種情感程度的張弛變化。不要在上結就把情感完全釋放,到了下結,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三賢祠(完顏麟慶)
一覽極蒼茫,舊苑高台同萬古;
兩間容嘯傲,青天明月此三人。
上聯是落筆在三賢祠所在的古吹台。但是帶給讀者的,卻依稀有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味道。蓋“蒼茫”二字,恰到好處。
無錫惠山鄒忠公浩祠(湯 斌)
六經萬戶千門,隻慎獨兩言,上接泗洙,下肩伊洛;
三疏九年再竄,痛引裾一決,晚行嶺海,夜渡瀟湘。
我們經常提到的,寫對聯的一個“切”字。切被題寫對象的身份,切作者的身份。不詳細解讀就難以理解這一個“切”字。
對很多曆史人物而言,可以寫的角度很多,但是不同的作者側重的方麵會有所不同,切入的角度,也會有所不同。這固然與作者的思維、心境、社會環境有關,也與作者自身的身份、境遇有關。
這副對聯的切入角度何在?“六經萬戶千門,隻慎獨兩言,上接泗洙,下肩伊洛。”這其實是對鄒浩的學術地位進行了定位。作者在六經的萬戶千門中,抓住了核心內容“慎獨”二字,這也是鄒浩所倡導的內容。
是什麼地位呢?上可以祖述到孔子,是孔子一脈相傳。下可以與開創理學先河的周程學說相比肩。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評價。這就是作者的側重角度。
看看吳恭亨是如何說:“以為浩氣偉詞,非鄒先生不能當,非文正不能作,良然。”
文正就是此聯的作者,湯斌,諡號文正。為什麼吳恭亨說非湯斌不能作呢?
因為湯斌是理學的傳承者,是清代理學大家,代表人物。在這裏湯斌對鄒浩作出的“下肩伊洛”的評價,並不是以湯斌的個人身份,而是以朱程理學道統傳人的身份作出的評價。或者說,不是朱程理學的傳人,是沒有資格作出這種評價的。下聯是從鄒浩的經曆切入。
這裏我可以領悟到,“切”字的兩麵性。既切被題者,又切作者的身份。有時候還會切到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與具體境遇,寫出一種跨越時空的惺惺相惜,或者感同身受的味道。
關帝廟(於雲讚)
千載如生,仗聲威屏障下遊,遂得回天開蜀漢;
三分何恨,偉忠義襮昭來許,直教無地著孫曹。
上下聯分別從關羽的曆史功績以及曆史影響落筆。上聯采用了一種很靈便的切入手法,用一個簡簡單單的句子就進入到懷古的模式。那麼接下來要寫的就是關羽的具體功績以及對當年三國形勢的影響。關羽的著名事件很多,值得寫的也很多,那麼接下來,寫什麼,如何寫?不知道寫什麼的時候,不妨留白,空著,等一等,可以看看下聯是一個什麼思路,上下聯互相配合互相協調。所以這個時候可以把視線暫時放到下聯來:“三分何恨,偉忠義襮昭來許,直教無地著孫曹。”我們看,下聯其實是借三分天下,沒有統一這件遺憾,來引出其中的不遺憾。什麼是不遺憾呢?關聖人千載以降名滿華夏,到處都是關帝的廟宇,到處都流傳著關帝的故事,再看看當時風光一時的孫曹政權,又在哪裏呢?隻有“忠義”流傳“千秋”。聯語是一氣嗬成的,而且尾結的孫曹句,也是不可移易的。這時再回到上聯“千載如生,仗聲威屏障下遊,遂得回天開蜀漢”,這句相當於已經界定了範圍(關羽對蜀國的功績)的對句。
關帝廟(吳恭亨)
版圖本荊澧連疆,自呂蒙潛師,此土三分非漢有;
祀典以帝王號廟,考陳壽作史,當年五等隻侯封。
這副對聯的創作,吳恭亨自己說得很明白:“出幅就縣地位著想,以慈利舊隸澧州也;對幅則考訂封帝封王之出於後起。”
我們可以從作品來探尋一下此聯的大致思路。探求作者把思路形成文字的過程,這也是學習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