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養了一隻貓,有點愛黏人。平時我玩電腦的時候呢,它就跳到桌上,在一旁盯著我找存在感。有時候看我不怎麼搭理它,幹脆就直接跳到鍵盤上來了。某天它在我剛剛創建的空白文檔中踩出了一串字:『長長長長長……』數了下,足有十幾個『長』字。我心裏頓時一激靈:這貓可是成精了,居然暗契古人,寫出了一副對聯來!
點擊查看:十分鍾奇趣對聯說 | 陸 · 多音聯:貓動了我的鍵盤
此話怎講呢?這便要從漢字的又一個特點——一字多音多義說起。
漢字在最初形成之時,一般來說是一個字形對應著一個讀音、一個意思。東漢的許慎在『說文解字』這本書的『序』裏說,『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大家知道,倉頡是古代傳說中文字的創造者。這段話的意思就是說,倉頡最初創造文字的時候,是按照事物的樣子畫出形體,所以叫做『文』;後來形旁和聲旁相互結合,就叫做『字』。這段話暗含了漢字造字的四種方法,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象形,就是描摹事物的形狀,比如說『人』字,就像是一個垂臂彎腰勞動的人;指事,一般是指在象形字的基礎上加上指示性符號或用純符號組合來造字,比如『根本』的『本』字,在『木』下加三點,用以指示植物的根;會意,就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偏旁組合起來造字的方法,比如『隨從』的『從』,就是兩個人前後相隨;形聲,就是用表示形狀的形旁和表示讀音的聲旁相結合進行造字的方法,比如『河水』的『河』,即表示流水的三點水旁加上代表發音的『可』字。這四種造字方法出來後,在一字一形一音一義的框架裏,造字法已基本窮盡了。
熟悉這個知識點的朋友可能會發問了,還有兩種造字法沒提到呢。沒錯,許慎的『說文解字』一共介紹了六種造字方法,剩下兩種就是『轉注』和『假借』。
『轉注』,『說文解字』解釋為『建類一首,同義相受』,就是說根據事物的性質特點建立類別,每種類別設立相同的部首;新事物如果性質特點屬於這同一類別的,那麼造字的時候就把這一部首作為為這個新事物所造之字的偏旁。『轉注』是造個體字形的時候,不僅考慮這個字與其所要形容的事物之間的對應關係,同時考慮這個字與其他已有的個體字形之間的邏輯關係的一種造字方法,其結果就是漢字構形的係統化,從而使眾多個體字形有了歸類分組的特性。但僅就這個個體字形本身的構造方法而言,依舊不脫形聲、會意這兩種基本的造字法。比如說『老年』的『老』、『壽考』的『考』、『耆耉』(音奇狗)、『耄耋』等字,大體上就是『轉注』這種造字方法的產物。『轉注』,是造字工作從單個文字的階段發展到群組文字的階段後,所使用的一種更為體係化、抽象化的造字方法。
『假借』,『說文解字』解釋為『本無其字,依聲讬事』,清朝學者戴震解釋為『一字具數用者,依於義以引申,依於聲而旁寄,假此以施於彼,曰假借。』就是說對於尚無對應的文字形體的意思,或依據其讀音與已有字讀音的相似性,或依據其意思與已有字意思的關聯性,使用已有字來進行表示。這其實不是一種造字法,而是一種用字法,因為它並沒有創造出新的字形來,而是在既有的字形上做文章。『假借』法的引入,打破了漢字『一形一音一義』的基本法則,走向『一形一音多義』乃至『一形多音多義』。
由於人類形象思維固有的局限性,以『象形』為生長起點的文字,它的字形歸根到底是有限的,並且即便有變化也是比較緩慢的。但是人們的生活、思想、語言卻是豐富而活潑的,並且隨著地域、環境、時代的變化在不斷快速地發展變遷。文字的數量有限,還要讓它擔負起表達各種信息的任務,人們就不得不在現成的文字上打主意,使一個字形多承擔幾種意義。有時為了讓意義的區分更明確些,便對這個文字的讀音加以改變,『一字多音多義』的局麵便這樣產生了。
咱們回到節目的開端,我家的貓創作的這副對聯。它是這樣念的,『常掌常掌常常掌;掌常掌常掌掌常』。據說,古時候有個賣豆芽的人家,在自家的門框上貼了這副對聯,寄寓了主人家希望豆芽長得快、長得好,賣個好價錢的美好心願。
台灣的台北縣貢寮鄉西靈岩寺這個地方,懸掛了這樣一副對聯:
見見見見見見見
齊齊齊齊齊齊齊
這個聯乍一看上去也是不知所雲,細細一品,原來也是巧妙利用了多音字的特性。『看見』的『見』字,是『出現』這個『現』字的古字;而『整齊』的『齊』字,在古代又同『齋戒』的『齋』字。這個聯是這麼念的『見現見現見見現;齊齋齊齋齊齊齋』。上聯意思是說,凡所見處即現如來;下聯則勸人持齋向佛。整個聯禪趣盎然。
『古今譚概』記載,明朝初年,有個書生中了解元,有一次下班後與同伴去逛妓院。妓女們聽說了他的才子之名,有意為難為難他,便沏了一壺茶,分成三份給這書生喝,順勢出上聯道:
三分分茶,解解解元之渴
『三分』的『分』字,與『分茶』的『分』字是同一個字,都是『一分錢』的『分』,『解渴』的『解』字與『解元』的『解』字也是同一個字。這個聯連下兩個多音字,難度不可謂不大。這書生果然才思敏捷,立即應聲對道:
一朝朝罷,行行行院之家
『一朝』的『朝』字與『上朝』的『朝』字是同一個字,『行走』的『行』字與『行院』的『行』字也是同一個字,行院就是妓院的意思。下聯不僅在機關上完全扣合上聯,並且也是就地取材,十分貼合當下的情景。
按說這個妓女的出句已經是hard版了,沒想到還有地獄版,地獄版就給安排到了明朝才子解縉的身上。說是有一老頭給解縉出了個上聯:
一碗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解渴』的『解』字、『解元』的『解』字、解縉的姓氏『解』字,都是同一個字。同一個聯句中,一字三音,一字三用,難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但解縉是誰,他可是活躍在各種對聯故事裏、專治各種不服的對聯小能手,這flag打從立起來就基本沒倒過。解縉聽說這老頭姓樂,曾在朝廷樂府作官,靈機一動就對出了下聯:
七弦妙曲,樂樂樂府之心
『快樂』的『樂』字,可以讀作『藥』,愉快的意思;作姓氏的時候,讀作『勒』;與音樂相關的時候,則讀作『月』。這下聯的『樂』字,同樣是一字三音、一字三用,對得是再工整不過了。
本期節目的出句是:
鍾響重重聲重重
第一個“重”念“chóng”,第二個“重”念“zhòng”。有點小難度,感興趣的朋友不妨開動下腦筋,你也可以求助你的親友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