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覽內鄉縣衙

品味楹聯文化

六月初，老伴兒陪我故地重遊，來到我曾經度過八年軍旅生涯的河南省八百裏伏牛山。參觀了享有“天下第一衙”美稱的內鄉縣衙——

內鄉縣是中國楹聯學會命名的中國楹聯文化縣，內鄉縣衙以其豐富的楹聯文化內涵被命名為中國楹聯文化重點教育基地，縣衙內有全國唯一的楹聯文化博物館。

走進內鄉縣衙，引人注目的不僅是保留完整的廳堂、吏舍、三班、六房等封建衙門辦公場所以及牢獄、神廟等建築，還有懸掛於衙署各廳堂門前，申明施政宗旨，或描寫山川形勝，或以官箴戒約自勉，或效法古人為官，內容豐富，寫法各異的楹聯。在享受楹聯文化的同時，還可以窺視封建社會的吏治，了解官吏的思想道德，豐富楹聯文化的知識。

201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到我省菏澤視察工作，在給市、縣委書記作重要指示時引用了一副對聯：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他說，對聯以淺顯的語言，揭示了官民關係，封建時代的官吏能有此境界，我們共產黨人應該比這個境界高得多。習總書記所引用的這幅對聯便出自內鄉縣衙。

本人此行，匆匆抄錄了部分楹聯與大家分享——

縣衙大門聯：

治菊潭，一柱擎天頭勢重；

愛酈民，十年踏地腳跟牢。

這是章炳燾知任內鄉時撰寫的對聯。菊潭、酈是內鄉的舊稱，天、地、柱即天子、百姓、地方官。意為一個地方官，上受皇命之重托，下係百姓之安樂，責任重大。為官施政應以愛民為本，腳踏實地為百姓辦實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才能站穩腳跟。

申明亭聯：

申劣情揭贓利懲前毖後；

明事理化芥蒂治病救人。

旌善亭聯：

旌忠良褒清廉亙古不變；

善黎庶敬孝悌萬世流芳。

位於縣衙左右的申明、旌善二亭依明製而建。申明亭意在告誡民眾“遵法度、明事理”；旌善亭意在鼓勵百姓“敬孝悌、揚善行”。這是兩幅對聯為藏頭聯，聯語言簡意明，道出了申明、旌善二亭的建築功能。

寅賓館院內聯：

一心為公，兩全其美；

三生有幸，四海為家。

這是一幅成語集句聯，表明寅賓館（相當於現在的政府招待所）對客人的讚美和希望。

膳館大門聯：

以食為天，一日三餐誰能少？

因客而酒，七碟八碗我不多。

膳館是縣衙用來賓宴客人之地。“民以食為天”，一日三餐誰都不能少。為款待客人才置辦宴席，我吃七碟八碗的機會並不多。可見封建社會的官府衙門公款吃喝也是有限度的。

膳館院內聯：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

這是一幅出自《論語》的集句聯，上聯言招待：要真心實意地拿出美味佳肴招待客人；下聯言仕途：如果當權者用你，你就身體力行，盡職盡責；如果暫時不用，你就潛心修煉、充實自己，等待時機。

儀門楹聯：

東襟白水西帶丹江商聖故裏；

北接嵩邙南通襄楚酈邑菊源。

此聯說的是內鄉所處的地理方位，東與曆史名城南陽和白河相連，西與南水北調的源頭丹江相連，這裏是商聖範蠡的故鄉；北接嵩山、邙山，南通楚地襄陽，這裏是酈縣的故址，藥用菊花的發源地。

三班院楹聯：

秉公執法，溪流百裏成滄海；

兩袖清風，聚財有道惠民生。

三班院即我們俗說的“三班衙役”辦差聽令所在。此聯警示人們在此當差須堅持秉公執法的原則，就能點滴積累，滋養百姓；隻有兩袖清風，照章征稅，不亂攤亂收，就能使百姓得到實惠。

六房是縣衙的職能辦事機構，對應的是朝廷的六部。各房的對聯言簡意明，大體概括了他們的職責範圍及官箴戒約。

吏房聯：

選官擢吏賢而舉；

考政核績廉以衡。

戶房聯：

編戶方田勤並慎；

征稅斂財公亦平。

禮房聯：

倡禮興學崇孔孟；

製章定典尚蕭曹。

兵房聯：

厲兵秣馬備不懈；

枕戈待旦防未然。

刑房聯：

按律量刑昭天理；

依法治罪摒私情。

工房聯：

鳩工庀材精營造；

通路開渠細耕耘。

禮房下聯中的“蕭曹”分別指漢代名相蕭何與曹參。工房聯中的“鳩”，在此意為召集，“庀”意為具備。

大堂聯：

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

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

此聯為清代禦史魏象樞所撰。百姓為天，欺壓百姓如同欺負上蒼，千萬毋行此傷天害理、敗壞名聲的蠢事；辜負了百姓，遺恨於民，也就辜負了國家，是可忍孰不可忍。此聯把欺人與欺天、負民與負國有機地結合起來，體現了封建統治者“天人合一”的政治理念和愛民自警的民本思想，確實難能可貴。

二堂聯：

法行無親，令行無故；

賞疑唯重，罰疑唯輕。

二堂是縣令預審及大堂審案時退思、小憩之所，一般民事案件多在此調解。聯中的“親、故、重、輕”四字是此聯的核心，警示為官者在執法中，要不分親疏遠近，不徇私情，做到公正執法。在辦理重大或疑難案件時，有人舉報、出證，從而使案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就應對舉報、出證者給予重獎；對因證據不足，一時還不能查明真相的疑難案件，處理時要留有餘地，以免冤枉好人。此聯反映了封建社會為官者“疑罪從輕”的執法思想。

縣丞衙大門聯：

寬一分，民多受一分賜；

取一文，官不值一文錢。

縣丞衙即縣丞（縣衙佐貳官之一）辦公的場所。此聯為明朝戶部侍郎張津所撰，聯言簡明扼要，體現了為官者力求減輕百姓負擔，使黎民得到恩澤的愛民思想，並把向百姓索取看得一文不值。用對比手法點出了官吏行為的作用和意境的高下。

縣丞衙正廳聯：

立定腳跟豎起背；

展開眼界放平心。

此聯要求身為官員都要挺起腰杆大膽做事；放開眼界向遠處看，以平常之心、公平之心做官。

主簿衙大門聯：

與百姓有緣，才來此地；

期寸心無愧，不鄙斯民。

主簿是縣衙佐貳官之一，輔助縣令、縣丞分掌糧馬、征稅、戶籍、緝捕等事務（多數州、縣衙門未設佐貳官職位）。此聯為餘小霞任三防縣主簿時撰寫的自勉對聯。語言樸實真誠，作者把到一地做官看成是與當地百姓的緣分，勉勵自己盡心盡力做事，做到心中無愧，不做對不起百姓的事。

主簿衙正廳聯：

捫心自慚興利少；

極目隻覺曠官多。

此聯是說：捫心自問，自慚為民興利太少；眼望四周，隻覺官多吏多，人浮於事，辦事效率太低。

刑錢夫子院聯：

為政不在多言，須息息從省身克己而出；

當官務持大體，思事事皆民生國計所關。

二堂之後的小院，為錢穀和刑名師爺住宿之處，故稱刑錢夫子院。此聯意為：為官從政，不要多說話不幹實事，重要的是必須時時反身自省；當官，一定要有全局觀念，事事以大局為重，考慮問題要想到民眾的需要，國家的利益。

東賬房聯：

廉不言貧，勤不言苦；

尊其所聞，行其所知。

東賬房的主要職能是管理縣署的收入和支出。這副對聯表達的意思是真正廉潔的人不會講自己如何清貧，真正勤政的人不會抱怨自己如何辛苦；重視傾聽到的民間傳聞，努力實踐自己認識到的理論。

西賬房聯：

一絲一粟，我之名節；

一厘一毫，民之脂膏。

西賬房是管理和存放全縣稅銀的地方。這副對聯表達的意思是這裏的金錢財物，一厘一毫都是百姓的血汗錢，要廉潔奉公，取合法的收入，如果索取了不該得到的錢財，哪怕是一絲一粟，也會敗壞了自己的名聲和氣節。

三堂名聯：

吃百姓之飯，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

這是清康熙年間知縣高以永（浙江嘉興人），到任麵臨著內鄉自明末戰亂、流寇騷擾此地十餘年，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田園荒蕪，百廢待舉的困境。夜不能寐，深感責任重大所撰寫的一副對聯，後人稱之為“官德對聯”。

1995年6月8日，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朱鎔基視察內鄉縣衙，高度評價了三堂對聯中闡述的官與民、榮與辱，地方官與一地治理的辯證關係。多年後他在黃山遇到南陽師範的學生還津津樂道內鄉縣衙的這幅好聯，並能一字不差地詠讀出來。

此聯經習近平總書記引用，使其在全國範圍內得到前所未有的廣泛宣傳，因此它也成為內鄉縣衙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東花廳聯：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此聯是在明代學者洪應明所撰的一幅對聯的基礎上改寫的。大意是，要以正常的心態看待榮辱和職務上的變動。恩寵、升遷、處罰、貶謫、調動與留任，均為正常現象，要有一種是真英雄自灑脫，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境界。

西花廳聯：

忙裏餘閑，登山臨水觴詠；

身無長物，布衣蔬食琴書。

大意是，要淡泊名利。身外沒有多餘的東西，隻有琴書相伴。閑暇時登山臨水飲酒賦詩，過著清淡又瀟灑的生活。

內鄉縣衙裏的這些楹聯讀起來樸實無華，但語境深遠；看似自言自語，但意義非凡。其中一些楹聯是官員自己撰寫用於自警自戒，真心實意警世、言誌、律己的。也有嘩眾取寵、裝點門麵、是一套做一套的。總之，衙署楹聯構築一條今人認識古代政治、了解封建官吏製度的通道。確實給人予“一座內鄉衙，半部官文化”的感受。

如今，政權早已發生了質的更迭，但是，在“當官為不為民辦事”這一點上，古今仍然有著相通之處，因而，在這個層麵上，古代衙署楹聯中的民本思想和清廉作風仍然對今之官吏有直接的警戒和鞭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