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武漢乘車往長沙。那是今年的5月31日，端午節的第二天。在古代楚國的大地上過端午節，對於我這個吳越地區的人來說，是第一次。
看到路牌上寫著“江夏”兩字，我問同行的武漢人，前麵的江夏是否即是當年曾國藩駐紮軍隊的地方。答曰：是。之所以有這一問，是因為看到這地名就想起了與曾國藩有關的一副對聯。當時有一個後生小子去拜會曾國藩。這個後生小子叫什麼名字記不起來了，總之是個非常有名的人物。可能是曾國藩嫌其狂妄，即給他出了個上聯：
四水江第一，四季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不想這後生小子好生了得，馬上就對了下聯：
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後，小子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
快到長沙時，湖南人告訴我一副有關湖南的地名聯：
長沙沙水水無沙
常德德山山有德
一個“沙”字和一個“德”字，使我想起了另一副地名聯。大概是1992年吧，在浙江的建德，有個朋友告訴我一個有關建德縣縣城所在地白沙鎮的上聯：
白沙霧，霧白沙，白沙霧白
新安江上遊就在白沙鎮旁。由於新安江的水是從千島湖底而來，那水常年恒溫攝氏14度左右，與江麵的空氣形成較大的溫差，因而每天清晨和傍晚，江麵上白霧茫茫，宛如仙境。朋友說這是一副絕對，到現在還沒有人對出下聯。我不服氣，立即小試牛刀，脫口對出下聯：
青田石，石青田，青田石青
青田是中國四大名石青田石的產地。青田石的顏色也是青青的。對上一副絕對，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本來這次行程沒有建德。不想由於種種原因竟到了建德。或許與這一念有關吧。不過，建德撤縣建市後，白沙鎮已改名新安江鎮。實在讓人掃興。
說到地名聯，又有朋友告訴我一副：
方圓鼓，敲上更樓，太陽升矣
藻溪魚，躍過橫塘，化龍去也
方圓、更樓、太陽、藻溪、橫塘和化龍為浙江臨安地名。傳說蘇東坡有一次到臨安，遊覽途中隨口吟出了上聯。這時路邊一老農脫口對上了下聯。這是一副妙對，有意境。
談工作的時候，湖南的同仁說了兩副對聯，挺有趣的：
1、
年初上級壓下級，一級壓一級，層層加馬，馬到成功
歲末下級騙上級，一級騙一級，層層摻水，水到渠成
2、
上級行定政策，千方百計整下級
下級行找對策，百計千方搞上級
橫披：一級法人
第一聯的橫披是：“逼良為娼”。太過牽強。
民間流傳的對聯、詩歌、順口溜和笑話等，很能反映當時的社會風尚、民心好惡。當時聽聽、看看，覺得俗不可耐，但是，一旦成為過去，又會覺得彌足珍貴，是不可多得的史料。以下兩聯，一是文革時期的，一是現在的：
文章信口雌黃易
思想交心坦白難
想當年，紅色娘子軍，血灑疆場
看如今，黃色娘子軍，為國捐軀
橫披：兩代巾幗
後一聯雖不工整，但反映了當今的一種現象，也反映了老百姓的感慨。
據我觀察，湖南人、湖北人、四川人還有東北人搞這類民間藝術特別普遍、特別拿手。在湖南到處可以看到對聯，連造房子的工地大門口也有對聯。隻是文化如何能促進經濟的發展，這仍是一個大問題。
參觀韶山，在毛氏宗祠看到幾副對聯很有趣。
注經世業
捧檄家聲
這是一副姓氏聯。上聯大概是指《詩經》毛傳的作者。下聯不知是指誰。
前年回了一次江都老家，在家門上第一次看到了劉家的姓氏聯：
漢室家聲
三義世澤
上聯是指劉邦及漢朝；下聯是指劉備的桃源三結義。都是皇帝，夠氣派的。
不大地方可家可國可天下
尋常人物能文能武能勝神
這副對聯明白而深奧，完全是一種毛澤東的風格。看來毛家是一定要出這樣的一個人才的。
現在之福，得於祖宗，不可不享，享之必報
將來之福，貽於子孫，不可不培，培之必昌
這副對聯妙在非常辯證，沒有禁欲主義的迂腐氣。要為子孫造福，但自己該享的福也要享。毛氏家訓有：培植心田、品行端正、孝養父母、友愛兄弟、和睦鄉鄰、教訓子孫、矜憐孤寡、婚姻隨宜、奮誌芸窗和勤勞本業十條。家訓很實在，也很好理解。尤其“婚姻隨宜”一條，更是平實。家戒有：戒遊蕩、賭博、爭訟、攘竊、符法、酗酒、為胥吏、為僧道、謀風水和占產業等十項。很奇怪，竟然沒有過去一般家訓、家戒中都有的戒奸淫。在戒為僧道中說：“邪說異端，莫如僧道。高者談元，卑者應教。昔聖昔賢，辟佛辟妙。倘非虛無，何故抹倒。人有五倫，僧歸一掃。盡如此輩，人類絕了。邪正兩途，各宜分曉。”再如戒符法、戒謀風水、戒為胥吏，想到毛澤東成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想到毛澤東對官僚習氣的痛恨，從這些家訓、家戒裏似乎也能看出一些毛家與其他家族的不同。
想到毛澤東，又使我想起了一副對聯。那是1976年末或1977年初民間流傳的故事，或者也可叫做政治謠言。說有一次廖承誌出訪日本，日本人出了個上聯讓他對：
張長弓騎奇馬琴瑟琵琶八大王單戈戰
這是拆字聯。廖承誌對不出，隻得帶回國請郭沫若對。郭沫若也對不出，轉送到毛澤東手上。毛澤東對出了下聯：
襲龍衣偽為人螭魅魍魎四小鬼合手拿
這真是絕妙之對！當時的意思是，毛澤東早就決定要打倒四人幫了，這下聯已含有這個信號了。此事真假無從考證，但這是一副值得流傳的好聯。
1998年6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