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個消息，電影《張之洞》上映，首日票房僅90元。如今，上映6天的電影《張之洞》已經正式下映，取得了讓人哭笑不得的1998元票房，觀影人次為64，還有5個退票的。不得不說，這類電影的內容可能對觀眾的確不太友好，甚至有人發出“張之洞是誰”的疑問。
張之洞也成了冷門人物是我實在沒想到的，其實他在晚清名臣裏還是有些知名度的，至少上過曆史課本。張之洞的生平不再贅述，這裏說說張之洞的對聯。
張之洞一生寫了大量對聯，可惜沒有結集成冊，散佚頗多。張之洞去世100多年後，他的故鄉滄州人潘洪斌整理了張之洞的數百副對聯作品並詳加辨析、注釋、評點。這裏摘選其中的一部分，可以略窺張之洞讀聯風貌。
01
文如大曆十才子
北京畿輔先哲祠聯
軒轅台，伯夷廟，吉甫墓碑，觀聖賢風教所遺，請稽經典；
碣石館，日華宮，首善書院，數幽冀人才之盛，直到皇朝。
賞評：
聯見朱應鎬《楹聯新話》卷二《祠宇》，其後《古今聯語彙選》《對聯話》《古今楹聯名作選粹》等書多有收錄。此聯通過羅列京畿一帶人文古跡，點題說明祠堂性質。造語雍容雅切，深得祠堂聯之正格，吳恭亨讚其“極堂皇輪囷之觀”。
廣州督署聯
職事勿荒，不煩士行樗蒲誡；
功名接武，同韻揚州芍藥花。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廨宇》。廣州督署初建於廣州南城賣麻街，鹹豐七年（1857）英法聯軍攻打廣州城，總督署被焚毀。鹹豐十年（1860）遷建於司後街華寧裏，即今廣州市越秀區越華路。辛亥革命中又遭炮火轟炸，民國後改為國民政府，今為廣州市民政局。此聯是為廣州督署廣益堂（幕僚治事之處）所撰。光緒十年（1884），張之洞署理兩廣總督，時充任幕僚者，有楊銳、辜鴻銘、趙鳳昌等。
廣州南園十先生祠聯
文如大曆十才子；
園似將軍第五橋。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名勝》。十先生指明代孫蕡、王佐、黃哲、李德、趙介（以上為前五子）、歐大任、梁有譽、黎民表、吳旦、李時行（以上為後五子）等廣東先賢。此聯吳恭亨《對聯話》題為廣雅書院聯，蓋光緒十二年（1886），張之洞曾於此地設廣雅書局，為廣東第一所刻書局，而廣雅書院則為講學之所，位於廣州荔灣區，一字之差，誤人不少，後來聯書大多承訛踵謬。
廣州廣雅書院聯
尊其所聞，行其所知，合嶺南東道、嶺南西道人才，互相師友；
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會漢儒經學、宋儒理學宗旨，同造聖賢。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學校》，為書院內無邪堂聯。無邪堂乃書院講堂，第二任山長朱一新曾輯其講學答問之辭，著成《無邪堂答問》一書。此聯以時局為經，史實為緯，麵線結合，分工有序。
兩湖幕僚廳樓聯
束縛蹉跎，莫使杜陵悲晚遇；
集思廣益，曾聞葛相致中興。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廨宇》。幕僚廳樓為督署內幕府辦公之所。張之洞幕僚部分來自失意文人、貶謫官員，如梁鼎芬、朱一新、吳兆泰等。上聯對幕僚表示理解與同情，下聯鼓勵眾人精誠團結，為國家效力。
02
曾飽看春暮煙花
湖北試院聯
剔弊何足雲難，為國家培養人才，方名稱職；
衡文隻是一節，願諸生步趨聖賢，不僅登科。
賞評：
聯見許同莘《張之洞年譜》。湖北試院位於武昌，東沿得勝橋至戈甲營口，西從菊灣東街至黌巷，南抵青龍巷，北依鳳凰山，始建於明洪武初，乃湖北、湖南二省鄉試唯一場所。同治六年（1867）十一月，張之洞出任湖北學政，上疏雲：“學政一官，不僅在衡校一日之短長，而在培養平日之根柢。不僅以提倡文學為事，而在以砥礪名節為先。”可為此聯注腳。
湖北織布局聯
經綸天下；
衣被蒼生。
賞評：
聯見《眉廬叢話》。《古今聯語彙選》稱：“張文襄公任兩湖總督時，創設各局，其門聯均張自撰，候補縣王子言所書。王乃張門生，摹張書酷肖。”此聯借題言誌，寄托遙深。
武漢黃鶴樓聯
江漢美中興，願諸君努力匡時，莫但賞樓頭風月；
輶軒訪文獻，記早歲放懷遊覽，曾飽看春暮煙花。
賞評：
聯見林慶銓《楹聯述錄》，稱為張香濤學使所撰，並讚其“以大處落墨勝者”。雷瑨《楹聯新話》亦稱為張孝達製軍任湖北學使時所撰。同治六年（1867）十一月，張之洞出任湖北學政，時年三十一歲。道光二十九年（1849），張之洞十三歲，由貴州回原籍南皮應童子試，曾遊黃鶴樓，故雲“記早歲放懷遊覽”。
蘇文忠公祠聯
五年間謫宦棲遲，試較量惠州麥飯，儋耳蠻花，那得此清幽山水；
三蘇中天才獨絕，若尚論東坡八詩，赤壁兩賦，還是公遊戲文章。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祠廟》，謂“時文襄由兩粵調鄂，隱然以東坡自命，遊戲文章雲雲，圓謊亦妙。”蘇文忠公祠位於黃州赤壁，內祀東坡，始建於南宋年間，後屢建屢毀。張之洞督鄂時曾遊赤壁，為撰此聯，其詩作《詠懷湖北古跡九首》中有《赤壁東坡祠》。此聯上寫其行藏際遇，下寫其詩筆文章，長而不散，條次分明。或題為黃州東坡故居聯、赤壁磯石坊聯，一聯流傳而多處使用，亦不足為奇。
武昌西山寺聯
鼓角隔江聽，想當年短棹頻來，賴有詩篇消旅況；
官僚攜屐到，憶此後玉堂歸去，也應魂夢戀清遊。
賞評：
聯見劉成禺《世載堂雜憶》：張之洞督學湖北，科試黃州畢，遊武昌西山，題山寺聯。”知作於同治七年（1868）春，張之洞時任湖北學政。此聯雖為題署之作，而通篇與山寺並無關係，實則寄意東坡。光緒二十九年（1903），張之洞重遊西山，見舊題處增一聯雲：“直上九曲雙峰，絕頂有奇境；隻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歎曰：“是真能知予當年心事者，其時聊借東坡自況，不知竟有人排擠於後，皆舒亶、李定之流也。”此聯現懸刻於西山南麓九曲亭，下起一作“賓僚隨屐到”。
03
放鶴招隱倍蒼茫
恩施問月亭聯
亭如人好；
月比山高。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名勝》。問月亭原建於湖北施州城北碧波峰上，取李白“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詩意，明代施州衛撫夷同知宋洪泰所建。此聯造語自然，明白如話，凝練雅切，惜墨如金。
衡陽湘西草堂聯
自滇池八百裏而下，瀟湘泛艇，岣嶁尋碑，名跡訪薑齋，風月湖山千古；
孕衡嶽七二峰之靈，揮麈談兵，植槐卜相，雄才張楚國，文章經濟一家。
賞評：
此聯現存湖南衡陽湘西草堂，作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秋。湘西草堂為王夫之故居，位於衡陽縣曲蘭鎮湘西村石船山附近，始建於康熙十四年（1675），有茅屋三間，因在湘江之西，故名湘西草堂。上聯借寫行蹤，揭示草堂地理位置，讚其風景。下聯以談兵、卜相兩個王氏典故，一文一武，說明衡陽鍾靈毓秀，引出尾句對草堂主人之月旦評。
南皮焦山寺聯
治天下須用詩書，若論一經道德，四本慈悲，因當時救世立言，偶分宗派；
最上乘莫如忠孝，便作羽士攝生，桑門受戒，較流俗忘身殉利，亦判賢愚。
賞評：
聯見民國《南皮縣誌》卷十三《故實誌中·古跡》。焦山寺在滄州南皮城東南六十裏，不知肇建年月，其間廟宇繁多，規模雄壯，為全境禪林之冠。此聯上下皆從儒、道、釋三家入手，以切大殿三教合一之局。首句開宗明義，闡明立場，後辯宗派、判愚賢，立論公允，不偏不倚，與其《勸學篇》思想契合。
旌陽來鶴樓聯
鶴去我方來，使我登臨增感慨；
我來鶴又去，放鶴招隱倍蒼茫。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名勝》，首句一作“鶴去幾時來、我來今又去。”來鶴樓所在不詳，民國《安陽縣誌》卷十四《古跡》：“來鶴樓在城外南關萬金渠橋東，明代知府陳九仞建，邑人崔士棨記。”《對聯話》稱其“一片神行，不獨回環嵌字為工”，“倍”或作“信”。
04
大年吾見老猶龍
壽李文忠聯
四裔人傳相司馬；
大年吾見老猶龍。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慶賀》。上聯拉司馬光作襯，切其官爵，讚其聲望。下聯以李耳為陪，切其姓氏，祝其壽考。《對聯話》稱其“膾炙人口”。翁同龢亦曾書贈李鴻章一聯：“中國相司馬矣，老子其猶龍乎。”與此聯用典雷同。
壽鹿傳麟
朱顏南北同霜鬢；
玉宇高寒放晚香。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慶賀》。據傳張之洞族侄張宗英一日拜見張之洞，言及學問，張令其讀《輶軒語》《書目答問》，宗英曰“皆已讀過，並有所記。《輶軒語》中教人作詩文，不用兩宋以後之典，未知確否？”張欣然點頭。宗英隨舉此聯以詰之，張查其有譏諷之意，大為不悅。
壽汪鳴鑾
六典衡裁，瞻文曲五星，光彩三台臨北鬥；
九疇福壽，如漢石七曜，嵯峨一帶鎮南州。
賞評：
聯見《聯對大全》卷五《祝賀類上》。汪鳴鑾（1839-1907）字柳門，號郋亭，浙江錢塘人，著名藏書家，編有《萬宜樓善本書目》。光緒十二年（1886）出任廣東學政，張之洞時為兩廣總督。此聯上切官職，下切地理，數字對仗極具特色。
05
泉下先歸供一慟
挽曾國藩
韓蘇無武，絳灌無文，綜數子所長，勳名巍煥；
泰華之高，洞庭之大，歎哲人其萎，雲水蒼涼。
賞評：
聯見黃際遇《因樹山館日記》：“竟日與鎬臣對坐，記所述一聯，雲張孝達挽曾湘鄉雲‘韓蘇無武，絳灌無文，綜數子所長，勳名巍煥；泰華之高，洞庭之大，歎哲人其萎，雲水蒼涼。’辨色審聲，亦可知出南皮之手，惟‘泰華’一語不若易為‘衡嶽’，風光本色，彌見地靈。”張之洞用此典，故首句用泰華，而曾國藩家鄉湖南，黃際遇之言，亦不無道理。鎬臣姓氏不詳，黃際遇潮州同鄉。
挽繼室王夫人
卿盛年、吾將老，豈期見爾生天，檢曩時刺血書經，泉下先歸供一慟；
重風節、愛文章，真可與夫偕隱，憶良宵剪燈讀畫，夢中踐約或重來。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哀挽》。王夫人，名懿嫻，四川龍安知府王祖源之女，張之洞金石契友王懿榮之妹，能書善畫，有才女名。光緒五年（1879）二月卒，張之洞有《詠歎詩》三首悼之。林慶銓《楹聯續錄》作：“卿盛年、吾將老，豈期見汝生天，憶曩時刺血書經，泉下先歸供一痛；重氣節、愛文章，盡堪與夫偕隱，想凉夜傷心讀畫，夢中踐約或重來。”異文較多，或為改稿。
挽張樹聲
代公慚武庫之才，峴首哀思，片石人懷羊太傅；
報國示據鞍可用，壺頭瘴癘，明珠天鑒馬將軍。
賞評：
聯見林慶銓《楹聯續錄》。朱應鎬《楹聯新話》：“時龔靄人藩伯撰聯，亦以羊、馬相擬，謂人曰：‘我兩人所見略同也。’其句雲：‘雲撼大星沉，民思遺愛，軍感舊恩，馬伏波功竟壺頭，興謗無端生薏苡；風澄南海靜，公定成規，我懷知己，羊太傅碑留峴首，登高何處奠茱萸。’”此聯不惟羊、馬之對絕妙，且下句皆用馬援之典，此為典故串用法，讀者尤須用心體會。
挽彭玉麟
五年前瘴海同袍，艱危竟奠重溟浪；
二千裏長江如鏡，掃蕩難忘百戰人。
賞評：
聯見光緒十六年茹古齋刊版《彭剛直公榮哀錄》，《古今聯語彙選》《對聯話》等書錄之。光緒十年（1884）中法戰爭爆發，彭玉麟奉旨赴廣東辦理防務，與張之洞和衷共濟。張之洞《彭剛直公挽詩》中自注：“凡海防，規越計畫兵食及諫阻停戰撤兵諸事，餘意皆與公合，摺奏、電奏皆餘屬稿，聯銜會奏，不易一字。”
06
聞詩猶說趨庭事
挽劉坤一
惟公功在長江，當年右挈左提，何幸有老成同誌；
使我淚傾東海，此後外交內治，誰與紓宵旰深憂 。
賞評：
聯見雷瑨《楹聯新話》：“劉峴莊製軍坤一，湖南人，鹹同間中興名臣也。曆任封圻，督兩江猶久。光緒庚子拳匪之亂，與外人立約，保障東南，厥功甚偉。光緒某年薨於位，諡忠誠。”《史記·張耳陳餘列傳》：“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滅燕易矣。”張之洞《致劉世兄》：“顧念尊公大人殊勳懋績，彪炳中興，內治外交，經營全局。”
挽長孫厚琨
宗愨墮馬竟戕生，虛予期望乘長風破巨浪之誌；
汪錡雖殤亦何憾，恨汝未能執幹戈衛社稷而亡。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哀挽》：“張文襄督兩湖時，其孫自海外留學歸，戎裝乘騎入署，衛兵列隊，鳴炮以迎。甫及轅，馬受驚，騰驤翻墮，其孫佩劍竟刃腹而死。文襄哭之慟，挽以聯雲。”《宋書·宗愨傳》：“愨年少時，炳問其誌，愨曰‘願乘長風破萬裏浪。’”《左傳·哀公十一年》：“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幹戈以衛社稷，可無殤也。’”
挽宋俊卿
漢上感滄桑，聞詩猶說趨庭事；
黔陬黯梁月，入夢應來死友魂。
賞評：
聯見《六碑龕貴山聯語》：“安龍宋俊卿傑，與張文襄公為總角交，文襄開府鄂中時，俊卿嚐往省之。後卒於家，文襄挽以聯。”漢上，指武漢。黔陬，指安龍。上聯用孔鯉趨庭學詩之典感憶同窗之情，下聯用杜甫《夢李白》詩意抒發對摯友的懷念。
挽馬忠武公聯
戰壘屹河西，維粵馮、淮王、湘孫三將軍，同支危局；
大星沉潞水，會香山、雎陽、洛社諸耆老，失此英姿。
賞評：
聯見《古今聯語彙選·哀挽》。馬玉昆（1838-1908年），字荊山，安徽亳州人。晚清著名武將，曆任山西太原鎮總兵、直隸提督等職，庚子之變率武衛左軍抵禦八國聯軍，光緒三十四年八月病逝，諡忠武。上聯寫其武功戰績，下聯寫其德劭年高，皆用拉人作襯的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