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台搖落後,秋日望鄉心。
野寺人來少,雲峰水隔深。
夕陽依舊壘,寒磬滿空林。
惆悵南朝事,長江獨至今。
譯文
古台破敗草木已經凋落,秋天景色引起我的鄉思。
荒野的寺院來往行人少,隔水眺望雲峰更顯幽深。
夕陽依戀舊城遲遲下落,空林中回蕩著陣陣磬聲。
感傷南朝往事不勝惆悵,隻有長江奔流從古到今。
注釋
吳公台:在今江蘇省江都縣,原為南朝沈慶之所築,後陳將吳明徹重修。
搖落:零落。凋殘。這裏指台已傾廢。語出宋玉《九辨》:“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搖落而變衰。”
野寺:位於偏地的寺廟。這裏指吳公台上寺。
依:靠,這裏含有“依戀”之意。
舊壘:指吳公台。壘:軍事工事。按吳公台本為陳將吳明徹重築的弩台。
磬:寺院中敲擊以召集眾僧的鳴器,這裏指寺中報時拜神的一種器具。因是秋天,故雲“寒磬”。寒磬:清冷的磬聲。
空林:因秋天樹葉脫落,更覺林空。
南朝事:因吳公台關乎到南朝的宋和陳兩代事,故稱。
惆悵:失意,用來表達人們心理的情緒。南朝:宋、齊、梁、陳,據地皆在南方,故名。
參考資料:
1、 蘅塘退士 等.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北京:華文出版社,2009年11月版:第124頁 [page][page]此詩作於劉長卿旅居揚州之時。安史之亂爆發後,劉長卿長期居住的洛陽落入亂軍之手,詩人被迫流亡到江蘇揚州一帶,秋日登高,來到吳公台,寫下這首吊古之作。
這是一首詠懷古跡的吊古詩。首聯是寫因觀南朝古跡吳公台而發感慨,即景生情。第二聯一寫近景,一寫遠景,第三聯以夕陽襯舊壘,以寒磬襯空林,舊日輝煌的場所如今是衰草寒煙,十分淒涼。在一個秋風蕭瑟的日子裏,詩人登上南朝舊壘吳公台。台上的寺廟已經荒涼,人蹤稀少;遠望山巒,皆在雲罩霧繚之中。傍晚的太陽沿著舊日的堡壘緩緩下落,寺院中傳出的鍾磬之聲慢慢向空林中擴散。秋風四起,這鍾磬之聲也似帶有一種寒意。南朝故跡尚存,人去台空,隻有長江之水,在秋日的夕陽中獨自流淌。末聯寫江山依舊,人物不同。最後兩句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氣韻。
此詩將憑吊古跡和寫景思鄉融為一體。對古今興廢的詠歎蒼涼深邃。全詩寫“遠眺”,而主導情緒則是“悲秋”。通過對深秋景象的描繪,熔鑄了詩人對人生、社會、時代的淒涼感受。此詩文筆簡淡,意境深遠,乃“五言長城”的上乘之作。
[page]參考資料:
1、 於海娣 等.唐詩鑒賞大全集.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247-248頁 [page]這是一首登臨懷古詩。首聯扣題,挈領全篇。由台上落葉起興,觸景生情,悲秋意緒溢滿紙端。秋風颯颯,落木蕭蕭,使人頓生悲涼之意。“秋入”二字有的版本作“秋日”,可能出於對仗工穩的考慮,“秋日”與“古台”相對才恰切。但我以為用“入”字更妥貼,首先它緊承上句末尾時間名詞“後”字,揭示了詩人情隨景遷的心理流向。其次用“入”字這個趨向動詞更有力度,更微妙地傳達出詩人內心的愁苦與悵惘。懷鄉病本足以令人黯然傷神的了;且時又逢秋,這種鄉愁之苦就更增一層了,仿佛秋風秋氣將詩人的一顆傷痕累累的懷鄉之心團團裹挾住,沉甸甸的,無法解脫。再者,律詩首聯並不苛求對仗,用“入”字,使句法靈活而不板滯。
頷聯宕開一筆,不寫鄉思;轉而細寫登台所望之景,別開生麵。上句寫近景,寺院地處荒山僻嶺,故而人跡罕至。著一“野”字,分明投射出詩人處江湖之遠、仕途失遇的苦悶;著一“少”字也暗示了詩人漂泊他鄉的孤獨。下句寫遠景。隔岸青山層巒疊嶂,雲遮霧繞,清淨幽深:這樣一個超然於熙攘塵世之外的所在或許是蕩滌詩人心頭重重煩慮的佳處。此聯景中含情,宛然有一種橫空出世的虛靜散淡的韻致。
如果說頷聯是用一片清幽的風景將詩人內心的愁緒清洗衝淡,乃至使讀者突然不見了詩人鄉愁的影子;那麼頸聯則由作者的運命乖舛之酸辛躍遷到朝代興替之感喟,筆觸更渾厚了。頸聯繼續寫景,由遠而近,寫出了古台四周蒼茫的暮色,用筆細致。上句寫遠景。西風殘照,落日熔金,廢壘寂寂,鍾罄悠悠,聲振空林······時間仿佛停止了腳步,空間似乎也在沉思。詩人工於用字,“依”字下得極雅,極有韻味。“依”字在句中有“枕靠”“依憑”之意,夕陽本是無情,而用“依”字,卻賦予“夕陽”人格化的形象,仿佛這漸行漸遠的夕陽也為“古台”“舊壘”的滄桑之變而歎惋悱惻,而眷戀難舍。若說上句妙在繪形,則下句是精於摹聲。以“寒”字來修飾鍾磬的聲音,將聽覺感受的印象轉化成觸覺感受的形象,這是通感手法的得體運用。詩人還覺得不夠到位,又以“滿”字加以強調,寫足了淒神寒骨、悄愴幽邃的意境。俞陛雲說“此二句試曼聲誦之,不僅寫荒寒之意,且神韻絕佳”,誠為切中肯綮。劉長卿曾有“謫居秋瘴裏,夕陽何處歸”的感喟,這兩句表麵上是發思古之幽情,但其底裏深處還是脫不了自我身世之痛。
尾聯議論抒情,因眼前之斷壁殘垣的蕭索敗落的景象,而浮想起南朝的繁華與戰亂等等,隻覺滿腹的惆悵。“惆悵”是本詩的關鍵,點出了主旨。明則為曆史興衰無常而惆悵,實則有人生坎坷多難而傷感。劉長卿《送子婿崔真父歸長安》中寫到“惆悵暮帆何處落,青山隱隱水漫漫”,理想破滅、前途難料的淒苦消沉還是融合到吊古傷今的慨歎中來了。值得一提的是,“惆悵”一詞(或說“惆悵”這種情緒以及與之相關的諸如“夕陽”“暮鍾”“暮帆”“獨鳥”“白發”等等意象在劉長卿、李端等大曆詩人的詩作中是屢見不鮮的)。“長江獨至今”這句以景語作結。大江東去,南朝英雄們都已被浪花淘盡,無處尋覓沈之、吳明徹的蹤影。正所謂“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依舊夕陽紅”,曆史的虛無、人生的幻滅等等情愫隨著這訇然的江流聲紛至遝來。這不僅是劉長卿一人的心靈哀歌,也是中唐時期大曆詩人共有心態的裸呈。
《唐詩癸簽》說“劉長卿得騷人之旨,專主情景”。宋犖《漫堂說詩》說劉長卿五律“清辭妙句,令人一唱三歎”。此詩即是典例,全詩既“工於鑄意”,又“巧不傷雅”(清人沈德潛語),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含蓄蘊藉,回味不盡。
參考資料:
1、 於海娣 等.唐詩鑒賞大全集.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247-248頁 2、 吉林大學中文係.唐詩鑒賞大典(七):吉林大學出版社,2009:112-114